吉庆有余

　　第三章
　　话本本就精短，南遥看完后，……还是烧了吧，藏于书架中，后面看了别的就给忘了。

　　入夜。

　　“今天茶喝多了不是很困，可能看会儿书再睡，你若困了就先睡吧....咳咳.....”清朗的少年音伴随着咳嗽声。

　　幔帐后柳微青靠着床头手里捧着书，一旁烛光隐隐跳动，照亮他病态苍白的面容和灵动的双眸，墨色长发已经散开垂落在白柔的里衣上，黑暗中添了几分静谧之意。

　　南遥看了他一眼“唔”应了声，顺手倒了杯水放在他的床头，走到一旁的卧榻，翻身躺了上去。

　　这些天他一直睡在卧榻，刚下来睡觉的那天柳微青还很震惊的问他原来神仙也睡觉啊，蠢的让他不知该说什么。

　　柳微青装模作样地抱着本诗集看得津津有味。过了有一会儿，他听着南遥的呼吸减弱平稳，又耐心等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撩开帷帐，看了眼熟睡的南遥，慢慢挪到书柜，一眼看到了南遥藏起的话本，他屏息缓慢抽出，轻声回到床上，借着烛光，看了眼封面上的三个大字-南风吟。

　　他先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卧榻，确定没有动静，翻开了话本的封面。

　　第一回天之骄子流连花

　　第二回南风移目故他处

　　第三回男风四起多流语

　　第四回情定之处惹芳香

　　第五回在天愿作比翼鸟

　　第六回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么看来不就是一本寻常的话本，柳微青不明南遥为何那么大反应，翻开细细看了起来，刚看了一页，双眸不自觉睁大，简...简直是粗鄙不堪，而且还是断袖之癖，那书商定是拿错了，将这不成体统的小黄书也给夹里面了，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面的主人公，竟然是天帝的长孙-南遥。

　　“南遥？...”

　　原来他是天孙？

　　“你在看什么？”

　　突然一道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他的思绪。

　　柳微青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本该睡在卧榻的少年，站在了自己床边，正冷冷地盯着他，如同夜晚的恶鬼。他吓了一跳差点把书扔出去，他轻叫出声，又立马捂住嘴。

　　“被你吓死了”柳微青拍着胸口，声音轻柔带着抱怨。

　　南遥看着他，少年本该苍白的肌肤此刻双颊泛着红晕多了几分生气。

　　他双眸微眯，半晌启唇道：“好看吗？”

　　他语气并无波澜，但就无端让人冒出冷汗，细细品他的问题。让柳微青脸颊泛起红晕，污秽本子的主人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回想起书中直白热辣的内容，柳微青心中泛起别扭，移开了目光，盯着床边的烛火练瞪眼。

　　南遥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书籍。

　　“问你好看吗！装什么死？”他语气带着戾气，眸底黑沉沉一片。像是随时就要将法器召出来捅死这个病秧子。

　　柳微青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心虚，他左右顾盼，低声回道：“我还没怎么看，你就来了”

　　“呵”南遥冷笑道：“这是怪我醒太早？”

　　他压根就没睡！眼睁睁看着这人跑到书柜前又跑回床上。

　　南遥快气死了，床上这人还面不改色的跟他扯皮，当真不觉得自己会对他动手是吗？！三尖两刃刀无声出现在他手中，刀尖寒光尽显，他抬手用刀挑起眼前的帷帐，弯腰压向柳微青，黑暗笼罩住床榻上的秀气少年。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他语气飘忽似真似假地威胁道。

　　威胁的话在耳边响起，柳微青看了眼戳进自己幔帐中的凶器，柔软的丝绸帷幔与刚硬的两刃刀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抬头看向上方靠近他的少年，对方面容冷硬眼底幽沉，看似很不好说话。

　　接着视线转向对方弯腰时垂下的一缕长发，虽然都是黑发但南遥的发丝泛着奇异的光泽，似金又似无，看不真切，让他想上手去摸摸。

　　南遥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气极了，不可置信地低吼道：“你敢发呆？！”

　　但那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伸出小巧纤细的手指，向他探来，南遥眼都瞪大了，骤然后撤身体，让对方摸了个空。

　　怒骂道：“你手是不是不想要了，信不信我给你砍下来，扔火盆里烤完再喂给你吃！”

　　这时柳微青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想安抚一下面前这个炮仗一样的少年，语气放柔抱歉道：“抱歉抱歉，我刚才看你的头发似乎发光了，觉得很神奇才被吸引了注意，你真的是仙人好厉害。”

　　南遥愣住，瞪着对方的眼睛，怒气哽在喉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幽幽道：“.....所以你之前不相信我？”

　　柳微青眨眨眼睛，真诚道：“当然不是，我一直都相信你”岔开话题“仙人、仙人，你能给我展示下仙术嘛？我想看看，当然除了从地面跳上房梁。”

　　“……”南遥怀疑对方在嘲讽他，但没证据。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看似正经道：“此事以后再说”

　　转身将手里的书扔到取暖的炭盆里，火花瞬间亮起发出‘噗滋’的轻微响声，又对柳微青道：“以后少看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好吧。”柳微青小声答应。

　　明明是你看的！但他没敢说，这人好不容易熄了火。

　　柳微青看他收了刀，犹豫片刻问道：“......不过...看自己的话本是什么感觉？”

　　问完他看到南遥撇过头去但脸上肉眼可见地缓缓爬上红晕，显然是想起了下午看的东西，兴许还在脑内演了一遍。

　　“那种辱眼的东西，你如果再买，全给你烧了！”

　　“那不是我买的，是书商送错了”柳微青小声辩解“再说了，你脸红什么？”

　　“谁脸红了！”南遥压下去的火气大有圈土重来的感觉。

　　似是忍无可忍，厉声道：“...闭嘴，赶紧睡觉！”

　　但怎么看都感觉像是恼羞成怒。

　　“噗”柳微青忍不住笑出声，在对方暴怒之前，赶紧收住，吹了蜡烛迅速躺在床上，房间陷入黑暗也不管南遥看不看的见。

　　南遥算是发现了，这人就是看着单纯老实，其实一肚子黑水，难搞的很。

　　他看了眼燃烧殆尽的纸张，未烧完的部分也蜷缩着正在一点一点变成炭末。

　　今晚他够收着性子了，要不然柳微青现在就该去找阎王报道了。他收起情绪，躺回卧榻。

　　躺了半天都没睡着，只好起身走回床边，轻撩开软帐，里面黑黑的看不清，他伸出手，修长的指尖燃起金色的光线，很微弱能看得见却又不会吵醒床榻上的人。

　　周围很安静，木炭偶尔传出微弱的轻响，南遥站了许久，直到指尖的灵力用完，光线重新被黑暗包围，他才回去。

　　软帐落下将一切光源隔绝在外，黑暗中床上的人渐渐睁开双眼。

　　.

　　柳微青的身体稳定了下来，除了每天必须要喝的各种汤药，只能慢慢养，起初看那人不愿喝药，南遥还嘲笑了一番，后来那人直接舀了一勺药塞进他的嘴里，他还没来得及生气，苦得他瞳孔都涣散了。

　　他活了一百五十年从来没吃过这苦，拿过卧榻矮柜上的蜜饯塞进嘴里。

　　后面对方再喊苦他就不吱声了，默默拿起蜜饯塞到那人嘴里。

　　看他吃瘪柳微青心里笑却不表现出来，这几天的相处他也摸清了这位仙人的性格，脾气差要面子，但却没什么坏心眼，逗弄起来着实是有意思的紧。

　　南遥在房梁上蹲了几天，这几天的所有注意力都给了梁下之人，虽然知道柳微青的变数皆是因为他，但讲真愧疚这种东西是肯定没有，故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留在这里，可能是因为无聊吧，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这天赤鸢突然跑来找他，别人虽然听不见看不见，但却吵的他心烦，此刻他正坐在床前盯着柳微青喝药，刚把蜜饯塞到那人嘴里，不堪其扰，起身往院子走去。

　　如果这只该死的鸟没什么要紧事，他就把它炖了给柳微青补补。

　　走出门看到那只如鹰大小的赤鸢，正扑腾着翅膀飞在半空，看他出来飞行降低到他面前。

　　“什么事，快说”南遥不耐烦道。

　　赤鸢拍着翅膀靠近对他说了什么。

　　“我师父？”南遥面色一改“知道了”

　　赤鸢对他说，他师父杨戬正在灌江口等他，让他速去。想来也是因为他私自下凡之事。他刚要翻身坐上变大的赤鸢就看到门口的人影。

　　柳微青正眨着眼看着他，他本不想理会但见对方衣着单薄，忍不住停住走上前：“好不容易好了许多，就开始嘚瑟？快回屋里去”

　　对方瞪着眼看着他，少年音色清脆干净，弱弱道：“你要走了吗？”

　　南遥犹豫片刻道：“不走，我去去就回”不愿多做解释。

　　柳微青听后似是放下心来：“那你早些回来”末了又补了一句“骗人是小狗”

　　“......”南遥无语片刻，还是应了一声，面露不耐但眼中藏了几分局促。

　　赤鸢在旁边听着，心中惊愕，两个鹰眼都瞪大了一脸不可思议，这祖宗这时候一般会说：本殿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关你屁事，不禁用两只灵眼扫射了一番自己的主人，确定是本人无误。

　　听到南遥的回应，柳微青高兴坏了，圆眼弯起。

　　南遥眉心微动，这凡人虽一肚子黑水，但到底是十五岁的小娃娃，也黑不到哪里去，至少比天上的那几位好多了，而且既好哄又听话。

　　“快回屋”南遥语气不容置疑。

　　柳微青笑意不减：“好，我等你回来”说完听话的回了里屋。

　　南遥在原地站了片刻，喉结微动，转身时恢复常态，跃上赤鸢，腾升而起，逐渐远去。

　　等他走后，柳微青撩起帐帘，看向对方离开的方向，唇边地笑意淡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从广陵城到了灌江口。

　　赤鸢一路飞到杨戬的道观前悬于半空中，低空飞行三圈，降落于后殿。

　　南遥翻身稳稳落地，毕恭毕敬对面前的杨戬拱手施礼：“徒儿拜见师父”

　　“哼，你也别拜见了，得罪各路神仙，烧了殿下的银杏树，私自下凡，一桩桩一件件，我可当不得你师父”杨戬厉声道。

　　听罢，南遥心里不服气，随即收起恭敬，不平道：“那也是他们先惹得我，不然我何至于此”

　　黑发少年面露冷笑，肆意又张扬。

　　看他这样杨戬也颇为头痛道：“那也是你自找的，教了你一百多年还是冥顽不灵”

　　南遥道：“我自找？我宁愿父亲母亲没生我，他们若是没生我，便没有我这么不省心的儿子，生我时倒没问过我的意愿，现在且要求我按他们的意愿走。”他停顿片刻一字一顿道“我！不！愿！”

　　到底是自己带大的徒弟，杨戬叹气道：“从小你就不服管教，你也多为你母亲想想，多少次都是三太子找到我让我劝劝你，本来以为你会去南海，结果你来了人间”

　　略作停顿“我听赤鸢说了，你找到那少年了？”

　　南遥不满地斜了眼旁边的赤鸢。

　　本想装死的小鸟忍不住抖了抖，只能梗着脖子装没看见。

　　他语气坦然道：“找到了，我就是想看看柳微青会怎么样”

　　“那孩子叫柳微青？”

　　南遥顿了下道：“....嗯”

　　杨戬没感受到他的不自然，严肃道：“看看就算了，千万不要做不明智的事情。”

　　南遥啧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呢，不过就是个凡人，犯不着我费心”

　　听他这么说，应当不会惹事，他这徒儿虽顽劣但也心气高，至少不会对凡人怎样，杨戬放下心来：“那我对殿下和三太子也算有个交代。”

　　随即话锋一转，正色道：“南遥，此番……算了。才高八斗志凌云，心浮气躁梦难存，如若此番能磨练你的心境，倒也是幸事一件，但你切记定要修行善业、解脱执念。”

　　回程的一路南遥都在思索杨戬话语中的深意，虽能听懂但不知其意，却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静默感。

　　不容他多想，赤鸢载着他刚到柳府半空，就听到下方传来忙碌又急切的声音。

　　是柳微青的禾木居，他心头一跳，催动赤鸢下落，急忙赶到屋内，床上的柳微青气若游丝，脸上则是将死之人的黑青面相，对方游梦间对他说：“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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