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风

　　何嘉亭拧开一瓶柠檬汁递给后面的人。

　　她接过去，靠在车窗上翻手机，忽然前倾身子，扒住车座，问道：“我嫂子呢？”

　　“还在家，现在去接她。”

　　“哦。”何嘉灵挪到副驾驶的正后方，将头靠在车背上，歪着头看向窗外。

　　视野被一位不远处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占据，何嘉灵放下车窗，冲她打了个招呼，“嫂子！”

　　常思凝的视线从手机上抽离，她看向声源处，冲何嘉灵浅浅一笑。

　　车子缓缓停下，车门被打开，一股淡雅的栀子香气扑面而来，“小满，脚腕还痛吗？吃过早饭了吗？”

　　“不痛了，我吃过了。”何嘉灵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边逸的那张脸。

　　何嘉亭在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一会儿你就在我办公室里待着，中午带你出去吃……”

　　何嘉灵斩钉截铁，“不要。”

　　她又道：“在你办公室待一个小时，能把我阳气吸干。”

　　何嘉亭皱眉，“我们都很忙，没空陪你。”

　　“谁要你陪？”何嘉灵晃了晃柠檬汁，“我自己转一圈就行了。”

　　“医生让你静养，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何嘉亭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何嘉灵最后也没能如愿，被她哥按在办公室里憋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她像只刚出笼的鸟一样向往自由，还没走个几步，就被何嘉亭拎住后衣领。

　　“还是伤得太轻。”

　　何嘉灵甩开他的胳膊瞪着他，常思凝见兄妹两个又要吵起来，开始熟练地当和事佬。

　　“小满，你中午想吃什么啊？我请你吃吧。”

　　“嫂子，你真好……”何嘉灵轻扬唇角，又冲何嘉亭挑衅一笑。

　　话音未落，常思凝就被何嘉亭一把拽走，“管她吃什么，又饿不死她。”

　　“？”

　　午餐是在一家西餐厅吃的，何嘉亭帮常思凝切好牛排，又将何嘉灵那份端过来继续分。

　　吃饭途中，何嘉亭和常思凝还一直在谈工作上的事，最后，何嘉灵吃完饭后都快昏昏欲睡了，她哥嫂还没聊完，她往嘴里灌了口百香果果茶，不停地嚼着百香果的籽。

　　她捂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常思凝笑了一声，“小满都听困了，别说了，回公司再说吧。”

　　她挽住常思凝的胳膊，常思凝摸了一下她的手，“回学校后有什么安排吗？”

　　“我明天晚上有个社团面试，我今晚回去准备一下。”

　　“我们小满肯定没问题的。”

　　回到她哥嫂公司后，何嘉灵又躺在何嘉亭办公室的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电影，晚上七点，她被何嘉亭薅去吃晚饭。

　　吃完晚餐后，她被送回到了宿舍楼下，下车后，何嘉亭还想叮嘱她一些事情，何嘉灵直接捂住耳朵，“别说了！你真啰嗦，我嫂子到底怎么受得了你的啊！”

　　何嘉亭直接把她手扯下来，阴阳怪气道：“你以为我愿意多和你说一句话？”

　　夜晚的天气冷，他把挽到小臂上的袖子放下来，眼睛忽然扫到宿舍门口的一个袋子。

　　袋子上还夹带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何嘉灵。

　　他越过何嘉灵，从地上提起那个袋子，用手试了一下温度，很凉。

　　何嘉灵看到那个袋子，心里一紧，她闪到何嘉亭身边，从他手里抢过那个袋子。

　　“谁给的？”何嘉亭盯着她，眼神锐利得像一把刚出鞘的剑。

　　“撞我的那个人。”她摸了一下鼻尖，眼神闪躲。

　　不知为何，何嘉亭的脑海中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抿了一下唇，眉头紧锁，和她僵持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何嘉灵讪笑，“你要是没别的事，就先走吧，一会该堵车了……”

　　他盯了她几乎有一分钟，何嘉灵头皮都发麻了，他留下一句“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何嘉灵抱着那个袋子，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有点恼羞成怒，冲着他的背影喊：“你快滚吧！烦死你了！”

　　她扭头走回宿舍，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饭，然后单手支着头盯着它们。

　　天气这么热，如果是刚刚送过来的，肯定不会凉掉，那么这就是中午的饭。

　　可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那她的晚饭呢？

　　她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边逸不会出事了吧？

　　思及此，何嘉灵拿起车钥匙，一瘸一拐走出了宿舍楼，她翻微信列表，企图从里面寻找出一个边逸的熟人，还没找到，柔软的鼻骨就撞上了一个人的胸口。

　　霎时，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捂住泛红的鼻尖，抬头看身前的人。

　　眼泪慢慢化掉，就像镜子褪去了雾气，那人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原本湿漉的杏眼此刻弯成了月牙。

　　何嘉灵吸了一下鼻子，又揉了揉鼻尖，“好痛。”

　　他一句话也没说，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转身就要离开，何嘉灵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凑到他面前，“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冰凉的手臂被她的掌心暖热，边逸的胳膊动了一下。

　　何嘉灵感受到他的挣扎，便立马松开了手，满脸歉意，“对不起啊，我不该随便碰你的。”

　　边逸的手指轻颤，面容像覆盖过一层薄冰。

　　何嘉灵见状，往后撤一步，确保这个距离很安全后，开始解释：“我今天出去了，午餐和晚餐都在外面吃的，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原本只有不到半米，可现在却扩大为两米，一口气堵在胸腔。

　　边逸望向不远处，独自吞下那些不明的情绪，何嘉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也觉得那辆自行车很奇怪吧？那是我室友在跳蚤市场花了五十块钱收的，车链都没有，被人骗了。”

　　“……”

　　好不容易咽下去的烦躁，此刻又因她的耿直而点燃。

　　他的半张侧脸藏在黑暗里，何嘉灵拽了一下他的衣角，腆着脸说：“边逸，你现在才来，我担心你出事了，正准备出去找你呢……”

　　见他不说话，她又凑近了一点，“边逸，你还要不要给我送饭啊？你不能不管我饭了吧？那我吃什么啊？！我总不能饿死在宿舍吧？”

　　女孩白色的裙边缠在他的牛仔裤上，一股清雅的橙花香萦绕在他的鼻尖，路边的灯光太昏暗，天上的月光太柔和，边逸扭头看向别处，只留个后脑勺给她，“你明天在学校吗？”

　　“明天我在学校呀，以后……就不确定了。”何嘉灵眼球滴溜溜一转。

　　他皱了一下眉，“什么意思？”

　　“我也不能保证我会不会每天都在学校吃饭，所以……”她笑得很灿烂，她将被风吹起的长发捋到耳后，“微信给我，我和你联系。”

　　原以为这次边逸还会毫不留情地拒绝她，没想到他说了一串号码，何嘉灵慌乱地拿出手机，“你慢点啊，念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记住呢，137，然后呢？”

　　边逸把手伸出来，何嘉灵满面春风地把手机递给他，又凑到他身边，看他干净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灵活地游走。

　　他把手机塞到她的口袋里，面无表情又一声不吭地离开她的宿舍楼。

　　何嘉灵看着他的背影，喊道：“边逸！你别忘了同意！你别耍我！”

　　成功迈出第一步。

　　何嘉灵拿起那个袋子，雀跃地走回了宿舍。

　　“宣布一件事！我加到边逸的微信啦！”

　　解敏晴从床帘里探出一个头，又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我们班长大人！”

　　钟泠摘下耳机，惊讶道：“这么快啊？真厉害！”

　　陈矜像个鬼一样趴在她桌子上，见她笑容满面，嚎啕道：“小满……”

　　“怎么了？”何嘉灵把新的饭放到桌子上。

　　陈矜羡慕地看着，叹了口气，“边逸送的？”

　　“对呀，要吃吗？我今晚和我哥哥嫂子在外面吃过了，不太饿，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东西。”她向来是个大方的人，把两份饭往陈矜那边一推，说，“来吧。”

　　顺带还招呼了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

　　陈矜摇头，何嘉灵费解。

　　钟泠在一旁笑，“她减肥呢。”

　　“这么瘦了，还减肥？”何嘉灵摸了一下她的肩膀，都是骨头架子。

　　“我昨天吃完那半份糖醋里脊，胖了半斤，再过几天就要迎新晚会了，我还报了节目呢，胖了穿衣服不好看。

　　边逸送的两份饭最后被吃了不到一份。

　　何嘉灵把桌子擦干净，将垃圾倒掉后，进浴室洗了个澡后爬上床。

　　光顾着吃饭和收拾东西，差点把边逸忘了。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开微信，看到那个机器人头像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便给边逸发了一条消息。

　　何嘉灵：【边逸边逸边逸。】

　　对面不搭理她，她锲而不舍。

　　何嘉灵：【Hello？】

　　她看到聊天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等了几分钟后，未果。

　　何嘉灵：【Hi？】

　　边逸躺在床上，他翻了几次身，鼻尖一直萦绕着她身上那股橙花香，怎么甩也甩不掉。

　　思来想去，他回了个省略号。

　　隔壁床的谢从舟往他床上甩了个枕头，“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一直翻身干什么？”

　　边逸把枕头扔回去，“把你今早上吃的桃子吐出来。”

　　“吐出来？你想送给谁？”

　　边逸没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何嘉灵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他继续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何嘉灵一直满嘴跑火车，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可脑子里是全是她被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拉上车的画面。

　　耳边响起了何嘉灵的声音——

　　“我今天出去了。”

　　“明天我在学校呀，以后……就不确定了。”

　　“我也不能保证我会不会每天都在学校吃饭。”

　　所以，都是和那个人一起吗？

　　午餐和晚餐也都是和那个人一起吃的吗？

　　他拿起手机，头脑一热，又给何嘉灵发了一条消息。

　　边逸：【你今天是和别人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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