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祸后发现我是假的

　　人族最得偏爱的的地方，体现于造出没有的自然。短短百年间，人族靠自己造出奇兵异甲。但这样的偏爱并不是没有隐患。
　　亿万年间生成的这方地界，自然随着这地界苏醒，依赖的是这山水土木。而它所偏爱的子民，造出超越自然的供给的原料，用的也是这山水土木。
　　----《观亦录·人族第一章》
　　19岁，知道自己相处多年的父母不是供养自己血脉的人。大多数人会崩溃、质疑或者消沉，可对于白愿弟来说是解脱。
　　白愿弟出生在岁末寒冬。大山里的村子，根本没有供暖的基础设施。一个不值钱的女娃，活下来没有夭折已经是命大，冷暖怎么可能是考量的范围之内。
　　更何况这女娃被批了命，作用是活着就能招来好运，带把得后继。生活的如何无所谓，只要活着且未经人事，死了或者破了就不成，招不来了。
　　白愿弟的小家被安在羊圈里，母羊的奶除了喂给小羊，还有白愿弟。
　　羊圈不大。地板上铺了一层稻草，三面都是墙壁，仅有一个铁门和一个不高的小窗户。阳光能透过小窗户进到羊圈里，这也是小房间唯一的灯光来源。
　　小愿弟并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学着每天来喂食的人那样站立，等铁门关上后本能的站到阳光投射到的地方汲取温暖。
　　衣不蔽体的羊圈生活从白愿弟三岁一直到六岁，这三年是白愿弟心理无法磨灭的阴影。
　　后来知道这是虐待后，唯一庆幸的是从来没有男性进入羊圈。
　　只生了一个女娃的妇女在村子里是没有地位的，只要有人群的地方就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提起和蔑视。在溪边揉搓衣服都会被周围的妇女说女娃不值钱，回了娘家也会让娘家抬不起头来。
　　连带着娘家的妹妹姐姐，在村里当着面被形容为不下蛋的母鸡。两头都得罪，没有任何的喘息的空间，也没有一个安稳的容身之所。
　　赵英红是恨透了白愿弟的。尽管当初因为血脉，他们换的时候没有选择男孩。但这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埋怨和轻视，总要有人承担。
　　留在羊圈里的女孩，成了老白家合适的发泄物。
　　后来在审讯的时候，再一次谈起这些。赵英红不管不顾的发狂，应该换男娃.....男娃....
　　应该换男娃的啊...
　　白建国的身体素质不好，赵英红更是长期营养不良，没有经过产检的孩子健康岌岌可危。刚出生的小男婴没等到警察开始上门查案子，就因为不断地高烧和‘药到病除’的土方子，双管齐下而夭折。
　　真后悔啊，应该换男娃的。赵英红用双手埋着脸在审讯室里嚎啕大哭，没有人同情。
　　也不该同情。
　　在白愿弟六岁的时候，政府的人进了大山，扶贫帮困。有孩子的家庭都必须送去上学，有送适龄儿童上学的家里给补贴油米。
　　消息通知到白建国家里的时候，林丰娘喜笑颜开，马上站了起来连声应和，非常支持村里的决定。待村长走后，马上去羊圈把白愿弟薅了出来，看着一件衣服也没有穿的白愿弟一脸嫌弃，扔去一件旧褂子套上，搓了脸，领去了村长家里。
　　常年不见阳光，没有营养，六岁的女孩身量只有四五岁孩子那么大。听得一些话，也有反应但一个字都不会说，也什么都不认识。对‘人’没有认知，眼中只有对光的追随，和对四周的好奇。
　　听得懂的话，还是赵英红害怕不会说话以后嫁人的时候被嫌，回不来彩礼钱。轮到自己去看着她的时候，也会说点嫌弃的话，然后让她自己断断续续的复述一遍。
　　政府的同志打听清楚了白愿弟的情况，安排了只读到小学六年级的赵启给白愿弟当老师。
　　赵启的老婆在生下赵大强后就撒手人寰，独自一人把赵大强抚养到16岁，就让人带着去了深市打工。去年生了病之后，就再也干不了农活，只得靠着儿子每个月寄回来的薄薄几块钱生活。一听照顾和教六岁的女娃一个月能领200块钱高兴的满口答应。
　　至此，白愿弟的世界才开始不止幽暗的石房和稻草和羊。
　　白愿弟15岁的时候，村子里的地被国家征收了，听说是什么地理位置好被看中了，要收去做基地。全村子里的人可以搬到镇上去，国家给一家一套装好的房子和一些钱。
　　那时候能搬到镇上，还能有一个很好的房子，是世世代代贫穷的窝在乡村的人的毕生追求。
　　欢欢喜喜的签了同意书，全村浩浩荡荡的搬到镇上。
　　虽然自家婆娘没有生出带把的，但是几次怀孕，村里大夫都说是男丁。只是没生下来，次次滑了胎。
　　搬迁的消息和钱财的到账，这些都让白建国更加相信道士的话，白愿弟好好活着，招运。
　　白愿弟16岁的时候，初中毕业。白建国没让继续读高中，因为政府不补贴了。
　　从书中看到了世界的一角，有了些许见识，脑子又灵活聪明的白愿弟，明白自己的处境。
　　好话说了一筐，刚打工挣的钱全上交给了家里。
　　白建国和林丰娘第一次体会到醒来就有钱收的感觉，虽然就几百但是其中滋味不言而喻。也就松口让去读了个勉强算高中的学校。
　　19岁的时候，白愿弟提出去京师打工，可以赚钱养已经怀孕的赵英红和肚子里的弟弟。
　　这些年的逆来顺受，白建国夫妇深信不疑白愿弟会永远的都把钱送回家里。
　　离开小镇，一到京师站，白愿弟就有种迎接新生的错觉。每个人都和小县城的人不一样，每个建筑都新奇，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再没有县城逼仄又压抑的味道。
　　车站里人潮汹涌，热气和汗酸味飘荡在下了大巴车的人群中。
　　白愿弟后背湿透了，灰色的衣服被染成深灰，黏在皮肤上。但她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脚下堆着用黑色塑料袋装的衣服，背包背在胸前，抱了一路，里面是这些年偷摸攒下来的三百块钱。
　　大巴车站在京师郊区，露天的车场有蓝天白云入画，是对每一位长途幸苦的旅客的欢迎。
　　白愿弟看着从没有见过的新世界，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真好。
　　意外的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对于白愿弟来说，是重生，也是解脱。白愿弟想要慢慢把肩膀上压着的石头卸力，然后被丢下山崖。
　　沼泽地里爬上来的人，是不是有资格能参观一下这座森林了呢？
　　白愿弟不知道，只能往前走。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从此以后在这格格不入的人世间，我只是我。
　　我是蚂蚁中的一只，也是俯视看着蚂蚁的眼睛。
　　以后..白愿弟想着以后，想起坐在村子里等赵大爷来领的时候，看着远处的青绿的大山，是胀满的，是想躺下的，是左胸鼓鼓囊囊的情绪。
　　同一年发现自己不是亲生，又找到亲生的。
　　同一年年头家境贫寒，同时又知道到亲生家庭富裕。
　　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大喜，命运摆正的好机会。
　　可对于白愿弟来说，不是。
　　白愿弟没有任何的触动，甚至排斥。
　　说来很巧，也姓白。但是天差地别，算是真正的灯火可亲，两年前就开始在找亲生女儿。
　　白愿弟清楚明白，缺失的19年，怎么补都补不齐，怎么圆都圆不起来，何况自己的心中是有怨恨的。
　　大富大贵之家，池子大概也深厚。回去恐怕和县城里的白家大差不差，虽然现在急于找回自己，可已经交换了人生，哪有这么容易换回来。
　　挣扎狼狈能出狼穴，再入虎滩是不可能的。
　　白愿弟下了决断，终于撑不住连天的疲倦，安心的昏睡在京师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里。
　　2800年2.29号，京师时间24：00，也是白愿弟20岁的生日。35平方米的漆黑的房间里，从被窝里透出发亮的萤红。
　　是老护士称赞长得好看的花，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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