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糕的浪漫使命

　　我弓起背伸了个标准的猫式懒腰，左前爪悬在402室窗台边缘轻轻抓挠。程澈削炭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素描本洇出个毛茸茸的墨点——恰好落在那幅侧影画像的唇角。我的胡须得意地抖了抖，这种两脚兽称之为"失误"的瑕疵，在猫的审美里才是真正的灵动。
　　夜露顺着空调冷凝管滴在鼻尖，我猛地甩头，水珠在空中划出银线。借着这道短暂的光轨，瞥见程澈脖颈后方细小的痣，像落在雪地上的蓝莓籽。他突然伸手揉后颈时，我鬼使神差地抬起前爪隔空拍打，肉垫在玻璃上印出朵小梅花。
　　楼下飘来微波炉的叮咚声。我倏地竖起耳朵，听见301室陶瓷碗与金属支架摩擦的刺响。林小满又在加热第三遍中药，苦杏仁味顺着排水管攀爬，惊飞了栖息在油烟机管道里的蛾子。我的尾巴烦躁地拍打窗框，程澈误以为是风，用镇纸压住速写本的动作温柔得像是给幼猫顺毛。
　　当小满仰头喝药时，一滴棕褐药汁顺着下巴坠向睡衣领口。我的瞳孔瞬间缩成竖线，后腿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在药滴即将触到棉布的刹那飞跃而下，爪尖勾着晾衣绳荡过三米空隙，尾巴精准扫过她锁骨——那滴苦涩被我的尾尖毛吸收，在月光下泛着当归与柴胡的幽光。
　　"糖糕？"小满的指尖悬在我脊背上空颤抖，像蝴蝶试探初绽的玉兰。我突然翻身露出肚皮，这个两脚兽永远无法抵抗的动作果然让她破涕为笑。她掌心的温度透过毛发传来时，我听见头顶传来铅笔折断的脆响。抬眼望去，402窗边的素描本被夜风掀起一角，最新那页画着猫尾卷起药滴的弧光。
　　后半夜我蹲在两户之间的梧桐树上理毛，把沾染中药味的尾毛悉数舔净。程澈的松节油气味和小满的桂花香囊在树冠层交织，我的喷嚏惊落一串银杏叶。其中一片恰好飘进301半开的窗，嵌在她写到一半的信笺上——"每次看见你在天台喂猫"的"猫"字被落叶遮住，变成"每次看见你在天台喂〇"。
　　我眯起眼用左前爪洗脸，肉垫蹭过胡须时突然僵住。程澈正将什么物件系在排水管外侧，金属碰撞声清越如风铃。借着黎明前最浓稠的黑暗潜行过去，发现是个系着蓝丝带的罐头盒，内壁残留着鳕鱼肠香气。盒底静静躺着颗橙子籽，表皮刻着极小的"m"字母。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故意将罐头盒踢向301窗台。金属撞击声惊得小满碰翻墨水，蓝黑色溪流漫过信纸上那个被落叶遮挡的字。她擦拭时挪开银杏叶，于是未写完的句子变成："每次看见你在天台喂〇，就觉得暮色格外温柔"——洇开的墨迹恰好在〇中央晕出个猫头轮廓。
　　我蹲在晨雾缭绕的防火梯上，看程澈捡起飘到脚边的染墨信纸。他的指尖抚过那个水墨猫头时，阳台上的茉莉突然纷纷绽放。两栋楼之间响起清亮的鸟鸣，我的尾巴在铁栏杆上敲出只有猫能懂的摩斯密码：笨蛋两脚兽，春天都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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