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的殡仪馆打工日常

　　于是，在那个略显沉闷的午后，张涛做出了一个让周围人颇感意外的决定——他决定到殡仪馆工作。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源于他内心深处对生命本质的深刻理解与独特见解。在他看来，世间万物，无论生死，皆有其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而殡仪馆，这个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或许会是他心中能够得到灵魂净化的圣地。
　　他从小便对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抱持着怀疑的态度，认为它们不过是人们为了解释未知而编织的幻想。如果真有鬼神存在，他反倒觉得那是一件大好事。每当夜深人静，张涛总会幻想，如果真有神明在上，是否会公正地审视每一个灵魂，包括他那个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父亲。
　　他从不认为这里有什么晦气，反而觉得，相较于自己内心背负的沉重，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比他来得干净纯粹。他记得小时候翻阅过的一本言情杂志，里面有一句话深深触动了他：“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人们往往能找到生命最真实的模样。”
　　受他影响，我这话题也有点跑偏。就说他托人进殡仪馆当合同工之后，可以说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殡仪新人该有的恐惧。他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恐惧，反而以一种近乎探索者的姿态，勇敢地踏入了那些让普通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整容室、幽暗的灵堂走廊、以及常年高温的火化车间。这些地方对他而言，并无太多特别之处。
　　带教的老师傅张哥说他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张哥是馆里的老师傅，也是运尸组组长，手下管着四五个人。他是75后，身形瘦下，也就是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干瘦，看着就像一个活脱脱的苦命人。但他可不穷，家里拆迁得了好几套房子，银行卡账户里还有百万存款，妥妥是这座县城里的富人。
　　张哥爱抽烟，只抽华子。刚跟张哥见面时，张涛险些被张哥身上的烟臭味儿逼吐。但他毕竟培训过，还是有一些教养，他收起身上的颓废劲儿，扮演着温和的形象，恳请张哥把自己招进去。张哥看着面前这白白嫩嫩、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小男孩，眼里都是嫌弃。
　　“你干不了！”张哥笃定的说道。
　　张涛献上三条华子，半跪在地上，推心置腹的说着自己破碎的家庭，眼里不时还挤出几滴眼泪。最终，张哥被他的演技或者华子打动，同意他到殡仪馆干活。殡仪馆的运尸组车队是外包的，张哥有聘用张涛的权利。
　　熟悉以后，张涛问张哥能不能闻到自己身上的烟臭味儿。张哥点燃一支烟，望着远方的孤雁，深沉的说道“做咱们这行的，身上那尸味儿是洗不掉的，烟臭能掩盖尸臭味儿。”那时，张涛还感动了好一阵。但工作一段时间过后，他发现张哥那番话就是当屁！他纯属懒！不讲卫生！
　　要说他最恐惧的事儿，当属第一次遇到的碎尸案。
　　事情发生在老城区的一所老旧小区里，男主人杀了女主人，然后用刀将其分尸，可结束后他竟然没逃走，反而亲自报了警。
　　张涛跟张哥受命来收尸，刚走到楼下，哥就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腥味儿够大的，这场面不小，你做好心理准备。”
　　张涛有些不以为意，他已经工作过一段时间，车祸的、高坠的、巨人观…他也算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哪会被这一桩普通的杀人案吓到。
　　推门进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与不适。木地板上，一层厚厚的血浆已经凝固，那厚度，如果你经常做饭且半年不清理吸油烟机的油槽，或许能有所体会。张涛感到一阵强烈的生理反应，想要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但出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责任感（而非八卦心理——张涛后来总是强调这一点，因为他觉得对逝者不尊重），他还是选择了留下。

　　整个房间不大，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客厅中央，女主人的尸体以一种触目惊心的方式被摆放着——从关节处被分开，按照大字形状铺展在地板上。那一刻，张涛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奶奶家冰柜里那些冰冷的冻肉，两者看起来真的很像，都是苍白的、梆硬的，软榻的、毫无生气的。

　　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男主人坐在沙发上，神情呆滞；而家里那只雪纳瑞，不知从哪个角落逃出，跑到女主人的尸体旁，无知地舔了一下尸块。那一刻，张涛终于无法忍受，跑到外面狂吐不止。
　　尸块最终被张哥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存入了殡仪馆的43号冷库。张涛有想过去看一眼，但是他不敢。他一直认为，死人也是“人”，但这次事件却彻底颠覆了他的想法。那个曾经美丽、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像一块冰冷的冻肉，这让他对死亡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敬畏。
　　几个月后，张涛通过多方打听，终于了解了这起案件的真相。男主人中年失业，女主人嫌弃男主人不出去找工作一直在家闲待着，两人经常吵架。而女主人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经常外出应酬、打扮光鲜。这引起了男主人的猜疑，两人吵着吵着就动了手，男主人一不小心把女的掐死了。掐死以后他检查女人的身体，却发现女人身体上有跟别人欢好的痕迹，愤怒之下，将其分尸。
　　听完整个故事，张涛感到愤怒不已。在他看来，男主人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泄愤和报复心理，而非什么“不注意”或“情绪上头”。如果这个人不是精神病患者，那么他很可能是在借吵架之机发泄怒气，趁机实施家暴。张涛对这种心理异常熟悉，因为他的父亲也曾用类似的方式对待过他的母亲。
　　张涛意难平。农历七月十四，中元节这天，张涛特意为那个不幸的女人上了一炷香。在点燃香火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释怀。在了解了她的故事后，他似乎又能将尸体视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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