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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
为了搞清楚死者的身份,张青找来画师画了死者的画像,临摹多张,张贴在丹州的大街小巷,等候其家人看到后来衙门认领尸体。
一时间丹州城内炸开了锅,有说为情所伤跳河自尽的,有说走夜路被谋财害命的……众说纷纭。
孟一白恰好从省城办事回来,坐在轿子里,听到街市边十分嘈杂,便让轿夫停了下来,好奇的走上前去,拉住一个人问:“小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神秘兮兮的说,“老先生,丹州城死了个人,刚从河里捞出来,官府正在找他家人呢。”
孟夫子闻言心中一跳,往前走了两步,见到那画像时瞬间愣住了,画中人不是杜晓风又是谁?
他一颗心狂跳不止,立即回到轿中,让轿夫改道去官府。
慈幼院内,相较于外面还算是风平浪静,有人发现了杜晓风不见踪影,上报给夫子,夫子于是派了几个人在院内找寻,找寻无果后也没当回事,只当他是偷偷溜出去玩忘了回来,准备等孟院长回来后再行处置。
乔雁早上一起来便高热不退,头痛乏力,兰犀帮她向夫子告了假,她这几日都可以待在屋内休息,不必来上课。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兰犀正在绣双龙戏珠中间的那颗珠子,听到这话手一抖,指尖传来刺痛,米粒大的血珠瞬间从拇指冒了出来。
她看向邵平平,邵平平头也没抬,手下动作不停,一针一线的绣着牡丹。
“什么意思?”兰犀将拇指放在嘴里吮吸,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在唇舌中。
她忽地想起这手昨天晚上搬过尸体,瞬间有点反胃。
“昨天夜里,我半睡半醒,听到有人在哭,以为闹鬼了,害怕得不敢动,过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睡着了。”邵平平静静的看着兰犀,“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你做梦了。”兰犀维持着神色不变。
“做梦?”邵平平笑了,话锋一转,“乔雁昨天还好好的,怎地今日就病了?那杜晓风,为何也不见人影?”
“晚上夜深露重,染了风寒也是有的,至于那杜晓风,我一整夜都在屋里睡觉,怎么会知道他?”
两个人对视片刻,气氛有些僵持不下。
邵平平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我们三个从小无父无母,一同吃一同睡,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若是遇到什么事,大可以说出来,多个人多个主意,我们一起解决,岂不是更好?”
兰犀见她言辞恳切,有些动容,只是这件事事关人命,非同小可,她必须保守秘密。
“我确实不知道,等乔雁醒了你问她吧。”
然而乔雁这一睡,就昏天黑地睡了三天三夜,几乎是除了吃饭喝药,其余时间都在昏睡中度过。
云娘嘴上骂着这臭丫头净给我添麻烦,还是日日给她单独开小灶,变着花样煮粥给她喝。
兰犀和邵平平则是按照郎中开的药方,轮流熬药,一日两次喂给她喝。
三天过去,烧是退了,人还是昏睡不醒,郎中只说是心阳虚弱,或许是受了惊吓所导致,过些时日便好了。
这三天里,杜晓风的死讯已经传遍了慈幼院上下,官府未能查明死因,暂时归因于意外落水。
孟院长严厉声明慈幼院中禁止议论杜晓风,这些半大孩子还是抑制不止猎奇心,围在一起,如同听说书一般,半是兴奋,半是害怕的窃窃私语。
一人煞有介事的说道,“我听门口卖糖串儿的大爷说,他因为跟有夫之妇半夜幽会,被那妇人的丈夫发现活活打死,推下河去。”
另一人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神秘兮兮的说:“非也,我听闻,他是走夜路时听到桥下有人啼哭,伸头去看,结果,被找替身的水鬼拖下水去淹死的。”
众人大骇,青天白日起了一身冷汗。
突然有人问了一句:“兰犀,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
……
兰犀这几日心绪不宁,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闻言胡乱编了个推测,众人皆道无趣,转过头去。
只有邵平平,隔着人群看着她,分辨不清神色。
这三天外面也发生了不少事。
都察院御史夏侯玄得知小儿子在丹州失踪后,心急如焚,亲自从盛京写了封信给韩松,要他五天之内必须找出夏侯良的下落。
韩松迫于压力,派出官兵在城中四处搜寻,并贴出告示,凡是找到提供有关夏侯公子线索的人,赏十两银子,找到夏侯公子的人,赏五十两银子。
告示一经贴出,如同一块巨石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掀起轩然大波。
都察院御史夏侯玄,那可是天子身边的重臣,他的小儿子在丹州城失踪,这么大一个人,说消失就消失了,这么多官兵日夜搜寻无果,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已经死了。
丹州城地处偏僻,常年消息闭塞,死了一个孤儿已经是大新闻,这接着又失踪了一个都察院御史的公子,城中一时间暗流涌动,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开始猜测夏侯公子的下落,把那个意外落水的孤儿抛之脑后。
有人给官府报信,说那日灯会,见到夏侯良跟一对男女似乎有些争执,那女子生得貌美,穿了一件藕色衣裳。
然而灯会人山人海,要找出一个穿藕色衣裳的美貌少女,谈何容易?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自从那日女红课谈话后,兰犀就发现邵平平在躲着自己,以往都是三人一同吃饭,说说笑笑,现在邵平平会独自一人吃饭,就算兰犀坐在她身边,她也只是简单的寒暄一声,两人相对无言。
兰犀望着邵平平独自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没觉得这么累过。
第四天晌午,乔雁悠悠转醒。
兰犀正端着药推门进来,连忙上前扶她起来,道,“你总算醒了,我以为你要死了呢?”
“快过年了……说点吉利的好不好?”乔雁气若游丝,虚弱的靠在床头。
兰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睡了多久了?”
“今天是第四天了。”兰犀给她喂了一口药。
“这几天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兰犀知道她想问什么,压低声音道,“杜晓风的死讯,都传开了。”
乔雁脸上露出悲切的神色。
兰犀接着说:“死的那个人,据说是都察院御史家的小公子,现在官府悬赏五十两找人,全城的官兵都出动了。”
乔雁闻言下意识攥紧了兰犀的手,攥得兰犀都有点疼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查到我们了?”乔雁问。
“他们不会查到的,死无对证,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就好了。”
乔雁看着兰犀笃定的神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碗碟碎裂的声音,随即是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两人皆是一惊,谁在外面?!
云娘怒斥道,“诶!我刚熬好的排骨粥!你这死丫头,急头白脸的,赶着投胎啊?!”
兰犀和乔雁对视一眼,云娘骂骂咧咧的推门进来。
兰犀赶忙问道,“云娘,方才是谁在外面?”
“除了邵平平那死丫头还有谁,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一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扭头就跑……”云娘气不打一出来。
兰犀二话没说,放下碗直接冲出门追了出去。
云娘纳闷道,“诶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怎么了,吃错药啦?”
却只见乔雁脸色煞白,像是丢了魂。
兰犀穿过回廊,来到课室,拉住一个人问有没有看见邵平平,那人一脸迷茫说不知。
兰犀又直奔孟院长的小院子,风风火火推开门冲了进去,孟院长正在给兰花浇水,见到来人眉头一皱。
“说了多少次进来前先敲门,你一个女子,跑跑跳跳的成什么样子!”
话没说完兰犀就跑了,课室不在,孟院长的院子也没有,这慈幼院这么小,她会去哪儿呢?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心头一紧,往慈幼院大门的方向跑去。
来到大门前时兰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老门卒坐在门口,吹胡子瞪眼道:“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的,刚刚跑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欺负我这个老东西腿脚不好?赶紧回去!”
兰犀急忙问道,“大爷,刚才跑出去那个是男是女,长什么样?”
老门卒见她比自己还急,怒气消散了一些,“是个同你差不多大的丫头,嚷嚷着什么要去官府。”
官府!
兰犀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丢了魂魄似的,愣了半晌,转身径直往回走去。
她推开房门,径直在桌边坐下,喝了口茶,也不顾忌云娘了,直接说:“邵平平她去报官了。”
“什么?”乔雁大惊失色。
“什么报官?报什么官?谁去报官了?”云娘听得云里雾里,但是看情况直觉事态不简单,“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乔雁长出了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云娘半晌才吐出一句,“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都是我不好,还连累了兰犀……”乔雁垂头,喃喃地说,“要是我没有一时冲动杀了他……”
“大祸已经酿成,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云娘恨铁不成钢,重重的放下碗筷,语气激动:“说了多少次不要偷偷溜出去,你们偏偏不听,现在好了,捅了这么大篓子,满城的官兵正找你们呢,到处是悬赏的告示……你说现在怎么办?”
“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我不会连累兰犀。”乔雁定定的说。
“好,你倒是有骨气,你知不知道,犯了杀人罪被官府抓到是要斩首示众的!”
云娘见乔雁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气不打一出来,对兰犀说:“兰犀,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你说句话呀!”
兰犀在屋内来回踱步,一抬头,透过窗户,看见萧索的院子上方,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振翅朝南飞去。
她凝望着雁群,仿佛灵魂从身躯脱窍了,也化作一只大雁,飞往南方。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兰犀突然冒出一句话。
离开?
乔雁愣住了。
“那夏侯良不是什么好东西,欺男霸女,纨绔子弟,杀了他算是给杜晓风报仇,为民除害了,他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惋惜的。”
“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没去过临安,乔雁,你说过你想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一生,难道甘心就这么因为一个混账被送上断头台吗?”
她转过身来,面向两个人,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甘心,我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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