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之时

　　林朝言几步到了大门前，不等门童动手便自己推了开去，午后明晃晃的阳光一下子笼住他，他觉得炫目得厉害。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焦急地左右找寻白先礼的身影。人流匆匆，那人的身影早就不知消失在何处了。
　　心里有怨恨的意味涌上来。酸苦的。
　　早知道就早点追出来了。随便找个理由。
　　心里犹自发着自己的无名火，脸上却先一步恢复了镇定神色。冷静下来以后，林朝言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只好轻咳一声，掩饰般地几步下了阶梯，往停车场走去。
　　算了。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走一边想。总会有见面的机会的，暂且这样吧。

　　十五分钟后。林朝言把车停进公司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走出，意外地看见一个人站在身前，抱着双臂，像是已经等了他很久。
　　“哥，”林朝言甩上车门，上锁：“你怎么在这儿？”
　　“我跟着你来的。”林朝语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看。林朝言正向他走去，一听这话便顿住脚步，转身走向停车场出口。
　　林朝语几步赶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行。“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能只坐十五分钟就走出来了？那个女人还在那儿坐着。。。”
　　“我说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那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林朝言停下身。“哥，你管太多了。”
　　“你也知道我是你哥！我不管你谁管你？”林朝语的声音不禁大了一些。
　　林朝言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我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叫什么？不会又是。。。”
　　“不是。”林朝言不再看他，打断他的问话，迅速走开。林朝语有些气喘地望着他的背影，眼里不容错认的焦躁与担心。
　　“哥。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了。”
　　听着弟弟的话幽幽传来，林朝语挫败地抓了抓头发。

　　以前的林朝言。虽然生在家规甚严的家庭里，思想却不刻板，做事不甚规矩，眼睛里总有灵动的光。脑袋上总有几撮不受管教的乱发，偶尔迸发的大笑声，都告诉着人们这是一个心灵自由的少年。更不用提他聪明的头脑和良好的教养。堪称完美。

　　我变了。
　　林朝言在心里大声说。
　　于是，脑海里曾经的自己又模糊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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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先礼任由衣服滴滴答答滴水不止，掏出车钥匙，几乎以“落跑”的姿势迅速钻进车里，关上车门，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呼出一口气来。
　　靠。
　　真没想到，居然会正好撞到林朝言和女人约会。这时机真是好极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白先礼晃了晃头，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慕华。
　　白先礼把手机往副座上一抛，发动了汽车。

　　慕华坐在大大的老板桌后，扬起修得格外精致的眉毛，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搞成这样？”
　　白先礼努力地从衣服下摆上挤出水来：“意外。”
　　“怎么样，见到他了么？”慕华走到白先礼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他还好么？”
　　“好极了。”白先礼再使力拧了一把，嫌恶地把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外衣往沙发上一扔：“他正准备跟女人约会。打扮得人模人样的。”想起那人进门时小心的整理动作，他忍不住从牙缝里“呲“了一声。
　　“哦？”慕华的声音里难得的好奇和惊讶，毫不掩饰：“林朝言居然和女人约会。。。”
　　“听你说的，好像林朝言跟女人约会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白先礼端起茶喝了一口。慕华还是站着，没有回答，像是没听见一般。白先礼拉了她一把：“坐啊。”一扯，轻易地把她扯进自己怀里抱着：“在想什么？”随即反应过来：“说起来，我忘记问他有关项目的事了。”
　　“无妨。这事儿得慢慢来。”慕华伸出尖尖的指甲碰了一下他略长而坚硬的发丝：“得慢慢来。”
　　白先礼看了她一会儿。
　　然后凑上前，吻了她。

　　慕华和白先礼是大学同学。进校时，白先礼一个星期以内已成为风云人物，慕华还只是一个新生大潮中不起眼的小人物。
　　一个月后，他们在图书馆相遇。
　　半年后，白先礼提出了交往。
　　又过了一个月，慕华点头答应。
　　他们交往了很久。大学毕业后便同居。从热恋到逐渐平淡，二人早已习惯有对方的生活。
　　五六年的时间，说长也算长了。白先礼读书工作甚是努力，感情倒是不那么浓烈，而慕华也总是淡淡。有的时候，白先礼会半夜在两人的床上醒来，望着枕边呼吸声平静的女人，在一片寂静里，听着胸腔里闷闷的心跳声，恍惚地点燃一支烟。
　　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着了。

　　吻是他们之间最有感觉的行为。
　　一吻结束，白先礼摩挲了一下慕华的脸，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嗯？”慕华等着他的话语，伸手抚了抚他的唇。
　　“没什么。”白先礼推开怀里的人，站起身：“下次，我还是去林朝言的公司找他吧。”
　　“好。”
　　白先礼和慕华一起开了一间公司。本来只是搞小商品批发和物流的，两年前慕华咬牙投了一片地，他们做起了房地产，倒也越做越顺，风生水起，索性搞起了承包，做起了项目。有风声说不久有大项目要招投标，两人琢磨了几天，白先礼无意中翻出的高中相册倒让慕华抓到了机会。
　　林家是有名的龙头老大。
　　若能合作。。。
　　于是，不知慕华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白先礼去见了林朝言。
　　“看来，再去找他会顺利得多。”白先礼给自己打气。

　　晚上。
　　林朝言仰躺着。天花板上像有光若隐若现。白先礼的脸出现了，闪着光。他笑起来时，脸上还有几分少年时的爽朗与真诚。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白先礼翻了个身。身旁有人爬上床，躺下，轻叹了一口气。
　　他合上眼，觉得大脑运转得有些辛苦。他放松了肩膀，慢慢地吸气呼气。
　　快睡着的瞬间，一个念头迷迷糊糊地掠过他的脑海。他无力拾起，放任自己沉入睡眠中。

　　一夜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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