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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珠玉
“小姐!小姐!”
祝南枝头也不回地下了楼阁,步履凌乱,踢得罗裙接连翻飞,像一朵雨打后的牵牛花瓣,将苦闷夹在了裙褶里。
不一会儿便到了南馆门首,却未见原该在此守候的马夫身影。
春桃追上前,连喘气的功夫都顾不上了,踮起一只脚探身问道:
“小姐可是要回府了?”
祝南枝正欲说是,一抬头,忽然——
眼前浮光跃动,三竿日色登时被剪成了缕缕金丝,晃得她眼前一片迷蒙。
只见一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停驻在门口,绣帘微卷,透着日色,先是走出一位瘦弱竹竿的公子,接着便是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脸颊染着红晕,身着一袭青灰圆领袍,是近来富商老爷之间时兴的装扮。
那瘦弱公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富商,富商老爷下了马车,仰头打量着南馆雕栏画栋的外观,看起来甚是满意,于是抬手招来身旁的仆从低声问了几句。
富商发问时,瘦弱公子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流连,搀扶往前的每一处动作都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生怕惊扰了眼前的贵人。
只不过那富商通身的酒气熏天,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已然惊扰了别人。
身后的马车似乎也被腌入味了,车夫斜眼睨了二人一眼,随后便头也不回地驾着马车离开了。
祝南枝皱起眉,头朝旁偏,目中露出嫌光,接着立马抬起手,用食指虚掩住鼻息,默默往后退了几步,不愿沾染上这一身的酒气。
富商负手进了南馆,看着四周连连点头,随后重重拍着身旁瘦弱公子的肩膀,大加赞赏道:“润良啊,你倒是个会享福的!”
陈润良憨憨地笑了笑,随后清了清嗓,伸出两指,有模有样地朝着馆内介绍道:“老爷您有所不知啊,此处临窗的座儿最妙,既听得清大堂说书,又望得见后院景致,您瞧这红木雕花屏风——”
还没等他介绍完,店小二便端着酒壶掀帘而来,热情招呼道: “二位客官见着眼生,是第一次来鄙店吧?”
“不错,我家老爷是自塞北来的行商,今日碰巧路过此地,特来见见这传闻中京城最大的酒馆,到底是否真如坊间所传,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极乐之地,如今一见,老爷以为如何?”
“噗嗤——”
陈润良眉飞色舞的神态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祝南枝连忙捂住嘴鼻假装咳嗽,以防自己笑出声来。
就一身的肥肉还敢说自己是行商,真当酒馆伙计是傻子么?
浑身上下的珠宝看样式倒是出自塞北,可如今天下初定,稍有点脑子的商人都知晓财不外露的理儿,就更别说一个出远门的行商会戴着一身金银珠宝来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酒馆。
“果然豪华。”富商捋着胡须道。
祝南枝默默朝店小二投去目光,店小二咽了咽口水,端着盘子的手暗暗收紧,神情却依旧殷勤,笑道:“原是商行的客人,二位想必是刚从西市过来歇脚的,外边日头毒,客官请进,小的稍后为二位送去消暑解乏的吃食和茶饮。”
富商满意地颔首,正要往里走去,忽侧目一瞥,正巧看见了捂着嘴鼻的祝南枝,锐小的鼠目眯起,当即改变了走向,踉跄着来到祝南枝跟前,抬起手,指尖朝向祝南枝,颤着手腕点动着:
“嘶……我记得你……”
祝南枝一愣,当即放下手直视着富商正要开口,可富商却立马扭过头,朝身后高声唤道:
“润良!过来,此人是不是今晨傅大人案上画中的那名女子?”
陈润良疾步上前,凝眸打量着祝南枝,颔首应道:“回老爷,正是平阳祝家的那位。”
富商敛眉垂眼,面色忽而变得难以捉摸,沉默了半晌,忽然扬手:
“这便是了,来人!”
随着富商大声一喝,馆外守候已久的一众人如潮涌入,馆内本就人多,如此一出,南馆门口立马被堵得水泄不通。
店小二站在原地发懵,除了看着二人竟想不出别的动作。
鼓笙的乐师和弄舞的伶人纷纷四下流窜,临走前还不忘带上自己吃饭的家伙。
祝南枝也是第一次在南馆内见到如此大的阵仗,藏在袖中的指尖微颤,旋即紧握成拳,双臂环抱,神色自若地挺直身子,直视眼前之人,扬起下巴朗声问道:“这位大人,我可是何处得罪过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家劫舍,强捆良民?”
富商冷哼一声,眼中轻蔑,厉声道:“哼,你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少废话,来人,给我拿下,带回京兆府复命!”
一旁的壮丁闻言,二话不说跨步上前,徒手欲生擒祝南枝。
不料祝南枝反应迅疾,身形微侧,勾下身子避开锋芒后,一个反手便扣住了对方粗节的手腕,随后足尖一转,旋身至壮丁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摁住其肩头。
壮丁虽有一身精肉,却不够灵巧,何况他从未料想过,眼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竟会三两功夫。
壮丁自以为一时疏忽,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祝南枝一招擒拿制服得动弹不得了。
富商双目圆睁,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武功,他回过神,呼出的粗气掀乱了胡须,随后毫不犹豫地挥手,命众人将她一击拿下。
恰时,楼上传来男子喊声:
“李大人——”
李廷玉抬头望去。
冬青垂眼,无视周遭凌乱不堪的场面,目光落下,全部压在了李廷玉身上,就连说话的嗓音也被刻意压得低了些:
“许久未见,李大人可还记得在下?咱们前不久在尚书府见过的。”
李廷玉心虚地垂下脑袋,瞥向祝南枝,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正想找个借口抽身离去,可对方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许久未见,我家侯爷请大人上来喝茶叙旧。”说罢,未等他回应,冬青便已掀帘而去,徒留一室沉寂。
耳畔的喧哗声仿佛被压成了一阵耳鸣,纷乱嘈杂的南馆只静了一刻,随后又渐渐泛起了人声。
富商呆立在门口怔了一会儿,回过神后,恼羞成怒地用力推了一把身旁的陈润良,没好气地接过他递来的帕子擦去鬓间薄汗,临走前余光又扫了一眼祝南枝,才缓步朝着楼上走去。
陈润良心虚地看着富商的背影,挥手屏退身旁的壮丁,随后毕恭毕敬地朝祝南枝鞠了个躬。
祝南枝抬起手,陈润良吓得赶忙捂住脑袋,求饶道:
“女侠饶命,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啊!!”
祝南枝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绕过陈润良取下头间的发簪交给店小二,随后又吩咐了几句。
店小二点头称是,转身离开。
陈润良以为众人都离开了,这才敢慢慢打开手臂,一抬眼,却正巧与祝南枝四目相对,他璨璨地笑了笑。
“你家大人,究竟是何身份?”
陈润良心中一紧,自知身份败露,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是,是在城郊做些小买卖的商贩,今日进城来参加商行集议,寻机会的……”
祝南枝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今日还见过什么人?”
“只在巳时一刻去过京兆尹大人府上,随后便去西市参加了商会集议,此后…此后就再没见过别人了……”
陈润良越说声音颤抖得越厉害,祝南枝的追问就此打住,陈润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攒足了气力,弱弱问道:
“若…若是没别的事,小的便退下了?”
“嗯。”
陈润良心中大喜,头也不回地朝着富商消失的方向跟去了。
直至二人身影彻底从大堂消失,春桃才急忙上前查看祝南枝周身,虚搂着她问道:“小姐方才没伤着吧?”
“没事。”祝南枝面朝馆外轻轻摇头。
昏白的光线掠过一尺浮尘堕入祝南枝的眼中,亮得令人发怵。
祝南枝盯着地面沉思良久,随后收回视线,缓缓抬头往上看去。
不料此时,珠帘恰好再次被掀开,她与冬青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面面相觑,冬青愣了愣,缓缓开口:
“祝娘子……”内里传来一声轻唤,冬青扭过头朝里瞥了一眼,随后才慢吞吞地回过头,面上却唯余苦笑。
只见冬青耷拉着脑袋,言辞切切,带着几分恳求看向祝南枝,面露为难道:“侯爷想请您…再上来一趟可好?”
祝南枝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楼上的帘子就在空中悬了半晌。
她扫过半掩着的轩门,心中从未有过如此想离开南馆的冲动,只待踏出去便可脱身,可今日发生的怪事太多,想到方才的有惊无险,祝南枝也想知道——
她卧病在床的这几日,京中似乎忽然风云骤起,变故频生,几番暗算蛛丝般皆牵连至她身侧。
这背后究竟是何人在做局?
又为何,要无端将自己牵扯其中?
且就顾予衡先前的反应来看,他应当知晓些内情,不妨便趁此机会再多打探些消息!
祝南枝原是这样想的,可……若此事真与顾予衡有关,这往后的日子,唉,怕是更加不得安生了。
思及此,祝南枝仰起头,目光流转定格在楼阁间飘飞的帘布边上,缓缓朝冬青抬了抬下巴:
“知道了。”
立于窗侧的冬青如获大释,脸上恢复了笑容,一身松快地放下了帘子,值此间隙,楼阁内也传来了轻微的吁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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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章标题有些是词牌名,跟章节内容有关,有些是我自己想的,可能和剧情关系不大,单纯是因为我觉得好听哈!
还有还有,这几章感觉节奏还挺慢的,所以想过剧情的话建议屯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