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校园时，顾霄的指节在咖啡店的玻璃桌面上敲出断续的节奏。电脑屏幕蓝光映在他眼下青黑里，计划书第27版的标题栏还停在凌晨三点的修改时间。林心将温热的美式咖啡推过去，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木纹桌上晕开，像极了他最近总也擦不干的疲惫。

　　“真的要放弃校招机会？"她望着窗外被风吹得打转的落叶，指尖摩挲着陶瓷杯沿。三天前顾霄在电话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我想做智能教育平台，让偏远地区的孩子也能享受优质课程。"此刻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支教时拍的照片——贵州山区的孩子们挤在漏风的教室里，黑板上用粉笔画着歪歪扭扭的星星。照片边角卷起，是他反复翻看留下的痕迹，最下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教育不该有死角"。林心注意到照片背面贴着半片干枯的枫叶，那是他们大二去山区支教时，某个小女孩送给顾霄的礼物。

　　创业初期的办公室是老旧居民楼的隔间，推开斑驳的木门，霉味混着墙皮剥落的粉尘扑面而来。林心第一次去时，顾霄正蹲在地上组装二手办公桌，牛仔裤膝盖处沾着墙灰。"等公司上轨道，一定换带落地窗的写字楼。"他笑着抬头，发梢却沾了片蜘蛛网。那天晚上她默默清理着墙角的蛛网，在窗台摆上从宿舍带来的绿萝，叶片在台灯下舒展，像极了他们小心翼翼生长的希望。当她用抹布擦去玻璃上的污渍时，发现顾霄正偷偷用手机拍她认真擦拭的背影。后来她在他手机里看到那张照片，备注是"我的小太阳"。

　　资金链断裂的那个冬夜，整座城市被暴雪笼罩。顾霄蜷缩在会议室的折叠床上，呼吸间带着退烧药的苦涩气息。林心轻手轻脚替他盖上外套，却发现他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银行余额界面。零下十度的寒风拍打着窗棂，她缩在暖气片旁修改商业计划书，把顾霄画的产品原型图扫描进PPT。凌晨四点，楼下包子铺的蒸笼热气漫进楼道，她忽然想起高中时顾霄为她买早餐的清晨，眼眶突然发烫。那时他总会把温热的饭团捂在怀里，等送到她手上时还带着体温。为了凑钱维持公司运转，顾霄偷偷把大学时获得的奖杯拿去典当，却从未告诉林心。

　　团队第一次散伙是在暴雨天。CTO摔门而去时，黑色雨伞在积水里转了个圈，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墙上的"让教育没有边界"标语。顾霄站在玻璃门前，看着那人消失在雨幕中，睫毛上凝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林心递过毛巾，却被他反手抱住，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剧烈的心跳："我是不是真的很失败？"她摸到他后背冷汗浸透的衣衫，想起他连续一周睡在办公室，为了节省开支连泡面都舍不得加蛋。那天夜里，林心冒雨跑了三条街，买来顾霄最爱吃的板栗饼，想让他开心一点。

　　她带着顾霄回到他们常去的旧书店。书架间飘着油墨香，她抽出《月亮与六便士》，翻到夹着银杏书签的那页："你看，'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窗外雨势渐小，顾霄突然笑了，伸手擦掉她肩头的书灰："我们重新招人，这次我要亲手画团队画像。"当晚他在书店昏黄的灯光下，用速写本勾勒出理想团队成员的模样，每个小人旁边都标注着"真诚""热血"等字样。为了寻找新的合伙人，顾霄连续一周泡在创客咖啡馆，向不同的创业者介绍自己的项目，常常被拒绝到深夜。

　　最艰难的三个月里，林心的毕业设计进度条卡在80%。她在实验室和创业公司之间奔波，午休时蹲在楼梯间吃泡面，手机里存着二十多个待办事项。有次顾霄发烧39度，却固执地要改方案，她急得掉眼泪，把退烧药混在蜂蜜水里哄他喝下。深夜他迷迷糊糊抓住她手腕："对不起，拖累你了。"她把脸埋进他汗湿的发间："我们是一起的。"凌晨三点，她趴在病床边打盹，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顾霄的西装外套，而他正用没输液的手，在平板上修改着代码。为了给顾霄补充营养，林心每天早起一个小时，变着花样给他做爱心便当。

　　转机出现在某个雾蒙蒙的清晨。投资人会议室的玻璃幕墙外，整个城市还浸在薄雾里。顾霄站在投影仪前，声音比往常更沙哑却更坚定。林心坐在后排，看着他西装袖口露出的创可贴——那是昨天调试设备时被划伤的。当对方伸出手说"期待合作"时，她看见顾霄耳后又泛起熟悉的红晕，像极了高中表白那天。走出大楼，阳光穿透云层洒落，顾霄突然把她拉到巷口，像个孩子般跳起来拥抱她，惊飞了墙角觅食的鸽子。那一刻，他们忘记了所有的疲惫和压力，只感受到了胜利的喜悦。

　　庆功宴在公司新租的写字楼里举行。香槟气泡升腾时，顾霄把林心拉到落地窗前。整座城市的灯火在脚下流淌，远处的江面上，货轮的航灯明明灭灭。"还记得天台的星星吗？"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镶嵌着碎钻的戒指，"这次不是尾戒，是想告诉你，没有你，我到不了这里。"林心望着戒指折射的光芒，想起那些在出租屋里煮挂面的夜晚，想起暴雨中抱着电脑狂奔找避雨处的狼狈，想起天台上他们一起数过的星星。此刻城市的霓虹与星光交织，她忽然明白，最珍贵的不是站在多高的地方，而是穿越黑暗时，始终握紧的那双手。

　　后来的日子里，公司的会议室总摆着一盆绿萝，叶片上还留着创业初期的斑驳痕迹。每当新人问起，顾霄就会指着叶片上的小缺口笑："这是我们的勋章。"而林心的毕业设计最终获得优秀，答辩那天，她在致谢页写："感谢始终与我共享星光的人。"答辩结束后，顾霄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冲上台，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他当着全场师生的面，举起手机展示山区孩子通过他们平台学习的视频："是你让我的梦想照进了现实。"视频里，孩子们对着镜头开心地笑着，喊着"谢谢哥哥姐姐"。

　　某个周末，他们回到最初的居民楼。推开那间破旧的办公室，墙角的绿萝竟还顽强生长着。顾霄从抽屉深处翻出个铁皮盒，里面装满了创业期间的票据：皱巴巴的泡面包装、公交车票、咖啡杯垫，每张上面都写着鼓励的话。"这些才是我们的宝藏。"他说这话时，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洒在他脸上，林心突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槐树下告白的模样。原来时光从未稀释他们的爱情，反而让它在岁月的磨砺中愈发璀璨。

　　深夜的天台，顾霄架起天文望远镜。镜头里，遥远的星辰清晰可见。"你看，"他指着猎户座星云，"再微弱的光，聚集在一起也能照亮整片夜空。"林心靠在他肩头，感受着熟悉的温度。风掠过发梢，带着城市特有的烟火气。此刻她终于懂得，所谓幸福，就是在追逐梦想的路上，始终有个人与你并肩同行，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把艰难的岁月熬成糖。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书写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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