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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酒
“世子爷,世子爷,你不要跑了,在我府上,他不敢造次的!”
冬日唯一的鸟就只有麻雀,咸福公主一声惊呼,几只麻雀吃食的麻雀都吓得腾空而起,扇着翅膀逃走了。
王渊走在前面,咸福公主提着裙子追在后面,更远处,豆蔻抱着一壶酒,远远跟在后面。
跟着脚印一路走来,王渊看到姜云芷才稍显安心。姜云芷站在原地,一时无言。
她到这上京,本就是奉命而来,倘若她一开始,还是阿姜的时候,就到了勤王府中,便不会难过了,可是偏偏,她先遇到了咸福公主,又被咸福公主赐给了王渊。
不知道什么是爱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痛苦,可是一旦体会到爱的滋味,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便再也逃不开了。
看着王渊一脸急切,萧扶不由恶上心头:“不曾想王世子竟然如此痴心,如果你喜欢歌女,我府上还有许多,哪日给你送上一个便是。”
“这些人,人尽可夫,是不配付出真心的,今日跟了你,明日若你遇到什么变故,可就不一定了!”
姜云芷没想到萧扶会这样倒打一耙,下意识地开口辩解:“我不会……”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姜云芷不敢看王渊,但又是在忍不住,偷偷抬头瞥了一眼。
王渊没有再看她。
如果王渊盛怒之下,说要把自己送给萧扶,恐怕自己这条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她现在还可以杀王渊,还有用,但是如果被王渊退回,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无用之人还比不上上京的梅花。
王渊冷声:“我府中的人,还不劳您费心,等回到府中,我自会管教。”
他瞥了一眼姜云芷:“还不快向世子道歉?”
萧扶挑衅地笑了。
上京之中,谁不知道王渊?
镇北公的嫡子,本来就是一枚质子,竟然不知死地亲近起了三皇子。三皇子出身中宫,身世地位本就最是尊贵,舅父在朝中为相,如今又添了镇北公的支持。
奈何不了三皇子,奈何不了陈相,可这镇北公家的世子爷,他们还是可以奈何奈何的。
豆蔻是最得咸福公主器重的婢女,她引这几人到了梅园中的石亭里。
早就有粗使丫头给亭子添了暖炉,咸福公主落座,萧扶就挨着她坐下,王渊和姜云芷坐在对面。
似乎是确信自己的传话已经达到了效果,萧扶并未再为难姜云芷,只是一直喝酒。
“还好人少,要是再多来几个,这亭子怕是就坐不下了。我遣人送了炉子来,我们一会儿便可以一边煮酒,一边吟诗。苦参,今日人少,你便来一起吧。”
咸福公主身边一共两个婢女,一个豆蔻,一个苦参。豆蔻机灵,深得咸福公主喜欢,但是苦参却显得木讷许多,处处都不如豆蔻。
眼看天色渐晚了,咸福公主便道:“一会儿子风该下来了,不如你们就别回去了,正好今日住在我府上。”
姜云芷心里一万个想回去,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看向王渊:“大人,您觉得呢?”
咸福公主笑道:“阿姜,你这孩子,如何能叫大人呢?该叫官人才对。”
姜云芷当即红了脸。
王渊似乎也不愿意多待,马上顺势说道::“来时已备好车马,公主便不必送了。”
姜云芷亦步亦趋跟在王渊身后。
她从来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只是生得个好脸蛋,被勤王的人看重,就远远离开家,来到上京。上京波谲云诡,姜云芷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应对。
马车已经备在了府前,王渊正要上车,却听身侧扑通一声:“大人恕罪,昨日,大人曾说答应妾身一个愿望,今日妾身便请大人兑现!”
“求大人,让妾身留在公主府,继续伺候咸福公主罢!”
王渊很是惊讶:“为何?”
“妾身怕……世子会忘了妾身,独守空床,实在难挨,求世子让妾身回到公主府,待到了年纪,也好回家。”
她不想杀了王渊,退回公主府,还可以得咸福公主庇佑,或许已经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咸福公主刚安顿好了萧扶那个混世魔头,匆匆赶到府门前,便正听到了这句话。
“这怎么可以?阿姜,既然跟了世子,你自然就是他府上的人了,动不动就这样,还成什么体统?你快先起来。”
梅园里,亭中一片寂然。
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眼看便要干锅了,苦参端起提壶,把最后剩的水放了进去。萧扶骤然睁开眼睛。
他双颊虽红,眼神却格外锐利。
苦参立刻跪坐在地。
她远不比豆蔻机敏懂事,之所以能当上这掌事丫鬟,全靠着萧扶。那日,她因父母重病在府外哭泣,恰好遇到了这勤王世子,萧扶二话没说,便给了她十两银子。把这钱拿回家救了父母,从此之后,苦参就为勤王做事了。
而如今,她的弟弟妹妹都在勤王府当差,他们一家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勤王世子手里。
萧扶开口:“你家公主,近况如何?”
“公主同往常一样,只是在家里绣做女红,不怎么出门,偶尔张罗场宴会,也像今日一样,没什么人敢来的。”
“虽然公主为人亲和,但是这朝野之中谁都知道,公主是和上面那位一条心的。”
这“上面那位”,不是别人,正是公主的父亲,这大雍的天子。
曾经,先太子也是和皇帝一条心的,但是一个巫蛊之祸,就从后宫杀到了前朝,轻轻松松要了先太子的命,还连累了不少门生。
公主的命没有先太子贵,公主门客的命也没先太子门客的贵。
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赴宴,实在不值。
萧扶冷哼一声,苦参又道:“世子,上次苦参没能把阿姜送到先太子府上,请世子恕罪。”
“无妨,本来就是想探探先太子的虚实,如今先太子已死,她当初如果去了,也没什么用。这歌女跟着王渊,倒是提前一步给我们铺好了路。”
“以后不光要盯着公主,更要看好驸马,本世子看他,很是奇怪。”
“是,世子。奴婢该收拾这些了,不然一会儿公主该奇怪了。”
萧扶点头应允。
阑干被暖汽熏得结了一层薄冰,萧扶按在上面,打了个滑。曾几何时,他也没现在这样爱饮酒,只是猛虎虽病,余威犹在,圣上如今被鬼神炼丹之说勾走了三魂七魄,也依然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君。他起初是装醉,装着装着,就成真醉了。
墙外传出车轮声。
马车摇晃起来,道上的雪被踩了一天,全都踩实了,凝成厚厚的冰,马儿走的打滑,连着车身都晃动起来。
王渊问:“你好像很喜欢勤王世子?”
天空很黑,头上是繁星点点。上京的天比长乐的要高很多,显得远处的皇城都更加高大了。
抚平茶色夹裙上的褶子,姜云芷才斟酌着开口:“妾身并不喜欢勤王世子,今日在梅园中,是世子爷强拉着我,我才……”
“没关系,我知道的。”王渊拉住她的手。
姜云芷没想到王渊会这样温柔,体温从那双手传来,她心中感动,想开口说话,可想到自己的任务竟然是杀了他,就又低下了头。
“大人,其实我……”
“如何?”
险些开口,最终却还是咽回腹中。
姜云芷可以说出自己的身份,也许也能得到世子爷的庇护。
可是她的父母呢?她的兄弟姐妹呢?
在长乐的时候,她自卖为奴,成了任人宰割、随意打杀的歌女,换得了家人的荣华。
背弃勤王的势力,她或许可以逃脱这命运。可她的亲人呢?
于是她说:“大人,无事。”
王渊还在握着姜云芷的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含着炽热温情,她生怕被那灼热的目光烧坏了脏腑,堪堪避开了那目光。
“叫什么大人,咸福公主刚才怎么教的你,忘了吗?”
“要叫官人才对。”
她的手被他握在掌中,并非贪恋温暖,可下车时,姜云芷竟然觉得依依不舍。
马车稳稳当当停到了府门前,王渊一直送她回了房。
一打开门,杏子兴奋地不得了,缠着姜云芷问东问西,可是姜云芷却又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啊?世子爷还带你出到处玩,这难道不值得开心吗?”
姜云芷摆摆手,这丫头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哪里又懂得这些心思。
屋外,卫遮不知什么时候跟到王渊身后。
烛光将小小的卧房照得通明,姜云芷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当然开心了,可他贵为皇亲国戚,我不过是一个小小歌女,他若有一天忘了我,我该如何是好?”
杏子把毛巾扔进水盆里:“你纠结这些干嘛?现在他待你好不就成了嘛?”
王渊轻笑一声,不一会儿,小门打开,探出姜云芷毛茸茸的脑袋:“你怎么还偷听?”
他含笑摆手,未说什么,便真的转身走了。卫遮也跟着拱手告退。
走出去好远,王渊才丢了脸上的笑。
“世子爷,这……”卫遮刚想开口,却被王渊开口打断。
“小心,隔墙有耳。”
卫遮点头答是。他家世子爷年纪虽然轻,却最是小心谨慎了。
刚才房中那番话,若是不知情,卫遮只会觉得,她不过是个渴求心上人疼惜的痴女。
弯月如钩,房檐之上,落雪未化。
这勤王府的探子,倒是比勤王世子强出不少。
但是比起他家世子王渊,都要差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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