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我的遗世倾爱

作者:乄杺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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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元中叙-旧忆


      院落之中,一道白光如电,划破长空,径直向天牢的方向掠去。

      这方世界,新立的律法严明,首条便是针对穷凶极恶之徒,皆由专门的司役押送至南阳天牢,而最终的处决权,只归南戚一人所有。

      南戚不慈悲,此举并非宽恕,不是救赎,那些人的下场只会有一个:他之所以将罪犯集中在一起,就是为了能亲自处决,以无数鲜血喂养吾悦,以杀戮,来补足他轻易缺失的精神力。

      如此行径残忍至极,与世人眼中的魔头又有何异?不过,再残忍又如何呢?这世间,无人能撼动他分毫,亦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世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光明之下必有阴影,秘密与安脏终将掩埋在暗渊之下,无人能知晓这一切。世人只需知道,是他南戚,以一己之力,护得了天下安宁一方。

      天牢之内,南戚站立如峰,眸色深邃如渊。他手中紧握的,是一把由白雾缠绕而成,形态奇异的断剑。细细观之,那剑身已然碎裂成无数片,只是由他腕间的吾悦,以莫测之力,将这些碎片强行编织,重构其形。

      如此,也不算是完整的断剑,顶多算个……碎剑。

      南戚曾两次强入冥界,贰叁为救主子,一次断剑,一次碎剑。剑本有灵,而他手中的贰叁,破碎得再也生不出灵。

      所以,那剑的灵识,实则是吾悦。而南戚之所以要养吾悦,也是因为贰叁,因为心中的愧意与不甘。

      南阳之地,圣洁无垢,即便是这天牢,也不容沾染上丝毫污秽。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纯净无瑕的白,就似初雪轻轻覆盖在万物之上,欲将所有的罪恶与污浊深深掩埋。

      无数自凡界而来的罪犯,被灵法栓住脖颈,便没了挣扎的可能。再有妖物灵怪,则更甚一步束缚住他们的四肢。实在是穷凶极恶之徒,则在这些基础上,封其灵力,闭其灵识。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如刀的狠意,随即娴熟剑起,剑光如龙,横扫而过,无差别的向着牢狱中的生灵斩去。

      南戚心中分明别无所想,可就是堵得慌。一次,一次,又一次!自凌谕死后,不知不觉间变得这般喜怒无常,暴戾成性。

      什么呀,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分明无人敢惹他,是他不放过自己。

      直至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剑刃猛然在一穿着富丽的女子跟前停下。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南戚难得冷静了下来,只待他确认,那人几乎是不顾一切的撕裂空间而去,手指如铁钳般狠狠掐住了对方的脖颈,“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一丝灵力!”

      当然,凡人怎么可能承受得了他的一怒,那女子挣扎着,脸色发白,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南戚对她可没有耐心,直接强行侵入灵识,找到了原因。

      记忆有些久远,画面很是模糊,隐约可见一影:“你说我好看?”声音一出,南戚的心瞬间碎裂瓦解,多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对啊,姐姐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小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那姐姐就告诉你,无论今后如何,只愿你永远这般嫣然。”凌谕说完,在小女孩手心注了一束灵力。

      小女孩满脸疑惑:“姐姐这是?”

      “嗯~让我想想,就单是仙女赐给你的眼泪了,今后,会为你化去一劫!”声音依旧温柔,却随着画面渐渐淡了去。

      南戚忍不住还想探寻更多,画面却寥寥就此。

      察觉到主人情绪起伏,吾悦实体重新化为黑线绳,一端系于他手腕,一端化为轻雾,继续蚕噬清理着遍地狼藉。

      什么仙女的眼泪,不过是一丝单纯不过的灵力,毫无护体之效,无稽之谈什么化劫。还是说……她为何要说那些话?是因为预知到了女孩会死在他的剑下,所以试图以此救她一命?

      真是狂妄至极!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因这微不足道的一丝灵力放过那女子?

      心底的不甘快要将他淹没,可正要下手之际,内心竟是揪得生疼。南戚眼尾发红,就这样怔愣挣扎许久,最后实在忍不住嗤笑一声,终是放开了手,那女子就这样无力的瘫倒在地。

      说他可怜也好,说他可悲也罢,她的计谋得逞了,他终是没有杀那个女子。

      昔日的小女孩长大了,日子竟是过去了这样久吗?

      确实挺久了,久到,那副面容已然映不出脑海。为何每次要对她彻底失望之时,又会给出一丝甜头,如此只是愈发加深了对他的折磨,终究是不肯放过他。

      天牢深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渐渐淡去,满地血色很快被吾悦吸食殆尽,连同那些血肉尸骨一同消逝无踪。

      那抹背影格外阴沉,南戚颓然坐地,满身的暴戾与兴奋尽数平息,情绪难忍之下,眼神空洞而复杂,这一刻,痛苦与挣扎形容不了他。

      所有的情绪都汇聚到了他的眼眸之中,却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口,落寞之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甘,而在这不甘之中,又隐隐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期许。

      而此刻,天牢门口,夕阳如血,洒落在那青石铺就的地面之上,泛着淡淡的金辉,圣洁之下炽烈而悲壮。

      意气风发少年郎大步流星而来,马尾高高束起,发丝随风摇曳,透出一股桀骜不驯之气。

      林毓面带急色,眉宇间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焦灼,“尊上何时进去的?”他的语气微急,却仍不失那份沉稳与冷静。

      守卫见到来人,连忙躬身行礼,态度恭敬至极。“回总执事,今日尊上心情欠佳,进去不过半刻钟光景。”

      林毓闻言,抬头望向那座庄严肃穆的天牢,心中的焦灼愈发浓烈,却也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担忧,静静守在门口。

      他知道南戚的情绪向来阴晴不定,可才要了一人去思妺殿,按理说不会轻易既集欲又起杀戮之心。只希望,别是发生了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才好。

      好在,天牢的结界完好无损,里面应当不至于失控。正当林毓稍感宽慰之际,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从天牢走出,宛如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生气。

      林毓与身边的守卫相视一眼,满脸疑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这天牢之中,从来无人能活着走出,万一她身后突然飞出一把利剑来,刀剑无眼,错将他们斩于剑下,那岂不是冤枉至极!

      直到那女子走到离他们不远处昏倒在地,林毓才走上前查探一番。

      女子面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再加上天牢本就是一处充满戾气之地,她能承受至此,已是极限。

      可林毓心中疑惑更甚,若非南戚默许,这女子绝无可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走出天牢。

      只是主子的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他不敢多问,只得先命人将女子安顿好,毕竟南戚忘性大,若是几日之后仍未提及此事,再将她安全送出南阳也不迟。

      是啊,南戚忘性大,可如他这般记性之人都能记得,而其他人,对凌谕的态度却是可有可无。忘却她之善,也不记她之过,就似那人从未来过。

      神来凡间走一遭,不留记忆,不沾因果。凡人记住一人无非就两——名字,面容。可凌谕名字是假,容颜为虚,所有人的脑海抓不住重点再将那人特征清晰上映,逐渐模糊的身影,便是谁都可了。

      南戚于这南阳,匆匆百年又百年,可始终铭心的,唯有与之相伴的三两余月。能感觉到自己真正活着的,也就与她相识的两三年……

      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很空很空。

      此刻能在他记忆中刻骨的,又是关于她的什么呢?

      与她相伴,是平常又稀松的日常,山川是山川,云海是云海。可模糊中,那道身影总是呆呆的立着,不知不觉就会被角落的花草吸引。她观察无足轻重的幼虫寻路,盯着枯叶上的夕露一看就是一整晚,不言语,不知所思。

      她看这个世界,总归与常人不同。

      似是这样能让他舒服些,南戚此刻换了个姿势跪立在地,像是一个想要赎罪的可怜人。

      他盯着坠落在地的空镣铐,思绪不由自主的远去。

      想起某个暮春傍晚,凌谕蹲在溪边石头上数螺壳,青苔染透裙裾,发梢垂落水面时惊起的涟漪里藏着碎钻般的日光。暴雨突至,她举着刚从水中捞出的竹篮避雨,雨水未几滴,倒是镂空的流水顺着她皙白纤细的手腕尽数往下淌。

      南戚至今记得见她时狼狈的模样,见人不留情的笑她,凌谕才后知后觉的将竹篮从头顶放下,一动不动杵在那瞅他。分明说是通天彻地的神明,却连最简单的避雨诀都使不利索。

      凌谕告知他别上心,她不会沾这个世界的任何因果。南戚想起,莫名一股烦躁,遂凝力斩断一缕试图缠上镣铐的残余怨气,气刃割裂地面露出一道深沟。

      这一怒,吾悦紊乱了气息乱撞整个空间,在他耳边重复着她的话,逼得他一遍一遍检讨自己,好将过错全部拦下,以保全她的清白。

      可又满意了?

      几番下来,心绪始终难宁,南戚起了身,收回吾悦准备离去,临走的时居高临下的轻瞥一眼。好歹是净狱,深痕似是一道冰裂。

      他又看到雪夜她赤足踩在冰面上,呵出的白雾里浮动着幽蓝光点。一人为取她性命而来,剑刃就快划过她脖颈,南戚怒不可遏的将来人一剑封喉,想起来她多次遇险的无动于衷,怒斥道:“你究竟有没有求生本能?”

      “蝴蝶停在剑尖时,你会挥剑吗?”溅在她颈间的血珠滚落成串,她抬头反问。她说她死不了了,说她所遇,皆无全恶,说那不过是些可怜人,执了念,不逃因果……

      当时他只当是疯话,此刻却惊觉着那可笑的因果,正化作千万佛铃花,悄无声息的开满整个南阳,意图抹去有关她的一切。

      “说什么神明不入轮回……”南戚碾碎一朵佛铃花,汁液染红指尖,“不过是把三魂七魄撒成满天星子,逼着恨你的人抬头便是你。”

      红色汁液顺着指尖滴落,南戚终于承认,他甘愿被这段记忆凌迟千万遍,只因他要做那两境四界里,为数不多能记得她有多笨拙之人。

      南戚又去看了铜镜中那一人,透过无忧,他看到的是另一个身影:绛红流仙伴着鼓乐肆意,南戚赤足踏在白净的玉阶。舞姿像被折断羽翼的鹤,每一步都踏碎星辰,染血的指尖在虚空画出符咒,肃穆而虔诚。

      水袖卷起满楼玉盏,却在触及她眉心的瞬间化作落花。

      万千看客将所拥有的一切尽抛于他,可这其中唯独缺了他的想要。当最后一个回旋转身,众人撇过她,看到了那双比忘川更幽深的眼睛。

      “我为什么要在那种地方跳祈神舞,我为什么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装一低贱的戏子哗众取宠,我疯了吧我!
      还不是为了让她能看完这支舞,还不是为了她手中的析柃枝……
      可她不肯给我,连骗一骗都不愿。”

      思绪在此,南戚只觉可笑,他不准镜中人停下,以此来警醒自己:他将一切演得有多拙劣,可那人就似没有心……

      “你又怎懂得那种崩溃。”他的笑靥溅落朱砂,“我拼尽所有,鬼神不是鬼神,幻象不成幻象。”

      一无所有!

      “求神不如求鬼,求合不如求一见。
      当万象化为虚影,独守空悸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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