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

　　冬至是地球赤道以北地区白昼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姜笑的手机闹钟响起，打开手机屏保提示的今天是二十四节气——冬至，对姜笑来说意味着这一年快要过去了。
　　照常到单位，在一楼打卡时发现昨天那人又来了，她正疑惑，却听见洪姐热情的喊，
　　“谭主任早！”
　　“早。”那人颔首回应。
　　姜笑如遭雷劈僵在原地，半晌，她硬着头皮喊了声“谭、谭主任早！”
　　“早，小姜。”那人语气里有淡淡的笑意。
　　姜笑被这笑意恍了一下眼，脑子一片空白，都没注意自己怎么上的四楼，反应过来又折返下楼。她到座位上缓了缓，脑子里不断复盘昨天的举动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又觉得在健身房和新领导相遇，实在是说不出的尴尬。
　　早上的办公室很热闹，都在讨论新来的领导，王静眉飞色舞地说:
　　“没想到新领导这么帅，而且看着好年轻啊，我的妈呀，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大叔中间简直是男神级别的。”
　　程慧敏难得点头附和，“确实看着太年轻，林姐知道他多大么？”
　　林姐说:“好像刚刚三十岁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三十岁已经是街道办事处主任，这不就是出生在罗马照进现实。不用林姐透露，大家都知道，新来的领导背景深的很。正说的热闹，孙主任匆匆推门而入，
　　“小姜，谭主任和严主任待会要走访企业，你收拾一下，跟我们一起，采集新闻素材，回来写个宣传稿。”
　　姜笑带着本子和笔，套上羽绒服跟孙主任一起出门，边下楼边问，
　　“孙主任，我们怎么去？”
　　“开车去。”
　　“哦。”
　　经过二楼的时候姜笑特地瞥了一眼主任办公室，门关着。门口的牌子换的及时，谭明远三个字赫然已在上面。
　　下到一楼大厅，谭明远和严启站在门口交谈，孙主任抱歉说:
　　“谭主任，严主任，不好意思久等了。”
　　严启没什么表情，谭明远似乎看了一眼姜笑，继而淡淡的说，
　　“没事，我们刚下来。”
　　孙主任的车是一辆新能源SUV，座位宽敞，他将车子倒出来，姜笑正纠结要不要给领导开车门，谭明远自己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留下一句，
　　“小姜，你坐副驾驶。严主任和我坐后面。”
　　严启走到另一边车门打开坐了进去。姜笑松了一口气，绕到副驾驶上坐下。
　　两位领导坐在后面，不仅姜笑，孙靖比平时看着都拘谨不少，一时间空气都有些凝滞。
　　谭明远似乎有所察觉，开口问:
　　“小姜来街道多久了？”
　　姜笑认真回答:
　　“报告领导，今年8月从下面社区调上来的。”谭明远听见她一本正经的说，让她放轻松，
　　“不是汇报工作，不用这么紧张。”
　　又问，“这么说你是考的社工岗？”
　　果然是领导，看问题一针见血，姜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是的，谭主任，去年七月参加的考试，九月入职的。”
　　谭主任听出她语气里的窘迫，宽慰道，
　　“你还年轻，现在考试竞争压力大，多试试有机会的。”
　　一直没说话的严启突然接话说:
　　“小姜是女孩子，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谭明远倒是没想到严启能说出这话来，神色晦暗的笑了笑没再继续说。
　　都是辖区内的单位，开车不过十来分钟，孙靖没说是哪个单位，下了车姜笑才发现是三大运营商之一的电信，他们辖区这个是滨江市分公司。之前一直不太配合他们工作，他们这个属地的小小街道办事处人家不放在眼里。
　　一时间姜笑有些看不明白，新官上任就要啃难啃的骨头，这究竟是谭明远自己的意思还是有其他原因。
　　姜笑之前陪同孙靖、严启来过一次，对方财务态度冷淡，严启这个街道办事处副主任的头衔在她们眼里也就那么回事。
　　四人一起走进电信大楼，姜笑特地落后两步凑在谭明远旁边小声的说，
　　“谭主任，这家单位配合度不是很高，他们那个财务上次严主任来也不太搭理。”
　　谭明远倒是没想到姜笑还能对他说这些，他也学她小声说，
　　“没事，我有办法。”
　　进了电信大楼，姜笑知道他的办法了，他对接的根本不是财务，而是分公司的老总，人家亲自在一楼大厅等他，见谭明远来，主动迎上来双手伸出，
　　“谭主任，久仰久仰。”
　　明明年纪比谭明远大许多，这一副恭敬的态度自然从容，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谭明远对这态度毫不见怪，伸手回握游刃有余的说，
　　“初来乍到，还请秦总多关照。”
　　“谭主任说的这是哪儿的话，您不知道，江总早早的打过招呼，交代我一定要配合好您的工作，您只要在这里一天，有任何工作上的事情需要我们单位配合的尽管开口！”
　　这段话说的十分有技术含量，一是替那位江总卖了个人情，二是强调了他们不是什么人都愿意配合，无意中又把谭明远抬了一个高度，这些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姜笑心底腹诽道，孙靖和严启此时和她一样，也成了摆设。
　　谭明远寒暄后替他们介绍，
　　“秦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街道分管领导经济发展科的严主任，这位是经济发展科的孙主任，还有这位是经济发展科的小姜。都是干实事的，以后还仰仗秦总多多支持他们的工作。”
　　秦总十分客气，“自然自然，谭主任，我们别站着说了，移步会议室详谈。”
　　原来电信的会议室这么大，秦总让人把财务部的负责人喊来，对方和上次简直不像是一个人，那态度好的姜笑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错觉。
　　领导们谈论经济工作，她就负责拍照，带着笔记本就是装装样子记一记。
　　这次走访很顺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快到十一点的时候谭明远借口还有公事未办，看秦总那架势，十分想留谭明远吃饭，临走时还说。
　　“谭主任下次一定赏脸，我个人请您吃饭。”
　　姜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为什么有些人真的能一个电话解决别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回程谭明远和严启都没和他们一起，没了领导在后面坐，孙靖说话也随意，
　　“我今天算是体会到了上头有人好办事这句话了，你看什么时候电信对我们这么客气过。”
　　姜笑深表认同，
　　“我们现在是不是四舍五入也等于上头有人了。”
　　孙靖难得开玩笑，“那可要抱好谭主任的大腿。”
　　到单位刚好快下班，姜笑没有外上楼，和孙靖打了招呼回家去。冰箱里还有一些菜，她煮了点米饭，按了快煮键。一个人吃饭很好应付，白灼一个娃娃菜，烧了一个素茄子。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好，烧了一壶水装好热水袋。
　　书桌在卧室朝南的方向，浅浅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射进来，让人觉得有一丝的暖意，姜笑抱着捂水袋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书。
　　困意渐渐袭来，姜笑心里苦笑，或许她就是属于优胜劣汰里要被淘汰的那一批人，脑子不够用，精力也比不上人家。
　　自去年毕业，她原本是想着找个工作先过渡一下，哪想到接连参加的几次考试都失利，她现在一方面怀疑自己的能力，一方面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够刻苦。
　　今天谭明远看似无意的问题，实则深深戳到她脆弱的自尊心。又想到谭明远才比她大八岁，已经是街道的二把手，未来更不可限量。
　　姜笑叹了一口气，不再跟自己较劲，决定上床眯一会。
　　下午，姜笑整理早上的素材，写宣传稿件。快五点的时候差不多写好了初稿，发给孙靖审阅，孙靖看了没什么问题，
　　“小姜，稿子没什么问题，你发给陈佳，让她最迟明天务必发出来。”
　　“好的。”
　　岁末天寒，万物静默。按习俗，冬至要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小区外临街的上铺有一家新开的东北饺子馆。姜笑到店里的时候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才找到临窗的位子坐下来。
　　手里的号不知道要等多久，姜笑百无聊奈的托腮看着窗外，临窗相对的是条辅路，外面只有昏暗的路灯，偶尔路过的机动车和行人。并无甚特别的。
　　她的号在等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被叫到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摆上桌，姜笑又去盛了一碗饺子汤。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如果没有接到那个电话。
　　姜笑盯着手机任由它响了四十多秒，按下接听键，那头小心翼翼地声音传来，
　　“笑笑，吃饭了吗？”
　　姜笑声音有些闷闷地，“在吃。”
　　“好，今天是冬至，记得吃饺子。”
　　“嗯。”
　　“那不打扰你，你慢慢吃啊。”
　　姜笑挂了电话，默然的吃着饺子，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就这样滚落下来。
　　谭明远在窗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饺子这样好吃？”
　　姜笑一惊，连忙用手抹了抹眼泪，随后站起来喊人，
　　“谭主任。”
　　谭明远抬眸看她，神色有说不出的复杂，最终只化作一句，
　　“不是在单位，不用谭主任谭主任的。”
　　谭明远说是这么说，姜笑可不敢改称呼，一时间也没想到合适的称呼，
　　“谭主任也来吃饺子么？”
　　谭明远半开玩笑地说，
　　“碰巧路过，谁知看到窗户边哭泣的小花猫。”姜笑红了脸，心想，自己这样可不就是小花猫么。
　　谭明远在一旁，姜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似乎是看出姜笑的窘迫，他体贴地说，
　　“女孩子一个人不要太晚回去，住在哪？需不需要我送你。”
　　姜笑摇头，“我就住这小区里面，等会儿吃完就回家了。”
　　谭明远点点头，没多停留便离开。姜笑盯着谭明远挺拔宽阔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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