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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言
图书馆那次博弈燃起的暧昧火苗，在接下来一周的死寂里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冷水，只剩下几缕焦糊的青烟，呛得姜丽娜心口发闷。
周子敬再次消失了。
没有短信，没有偶遇，连那门他们共同的选修课他也连续两次缺席。
姜丽娜坐在教室里，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空着的座位，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掏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坠着一种悬而未决的焦灼。
她开始反复回忆那晚在阅览室的每一个细节，他审视的目光，他戏谑的耳语，他最后那句“下次讨论，换个地方”……难道，那仅仅是一句客套？或者是对她那点小心思的嘲弄？
这种不确定的煎熬着实磨人，她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而唯一的法官却吝于给予答复。
就在自我怀疑快要将她淹没时，一些细微的声音开始在她周围出现。
最先是在宿舍，她端着洗脸盆从水房回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张晓雯压低的声音：“……真的！有人亲眼看见他们在图书馆三楼，靠得很近，说了好久的话呢……”
门内的谈笑声在她推门进去的瞬间戛然而止，张晓雯和另一个室友脸上掠过尴尬，随即又堆起热络的笑容。
“丽娜回来啦？”
“嗯。”姜丽娜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盆子放好，心里那点死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风言吹得动了动。
有人看见了？还“靠得很近”？这流言本身似乎就是一种证明，证明那晚并非她的臆想，证明她和周子敬之间，确实有了某种旁人能够捕捉到的联系。
之后，蔓延的流言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在去食堂的路上，会有不熟悉的同学投来打量的目光，伴随着低声的窃窃私语。
在公共课堂上，来自后排的视线如同细小的芒刺扎在背上。
甚至有一次，她在走廊里与周子敬圈子里的一个女生擦肩而过时，那女生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她全身，含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和轻蔑。
姜丽娜的心猛地一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出戏，而戏的另一位主角却始终隐匿在幕后，留她一人在台前承受着所有好奇、猜测和审视的目光。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仿佛被剥光了置于众目睽睽之下，而她甚至不清楚这出戏的剧本究竟是什么。
她变得有些敏感，走在校园里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在议论她。
那种被无形目光织成的网笼罩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每一步都走得更加刻意，仿佛要用优雅的姿态来抵御外界的不怀好意。
这天下午，她独自在图书馆僻静的角落自习，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
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如同她此刻的心境，她摊开书，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纸页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周子敬冷淡的脸和那些挥之不去的流言。
“姜同学？”
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传来。
姜丽娜回过神，转头看见李志远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装着几页打印的资料。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旧夹克，脸上是惯有的局促神情。
“我看你最近好像在为‘西方艺术鉴赏’的论文找资料，”李志远将文件袋递过来，语带关切，“我……我刚好整理了一些关于洛可可时期建筑风格的补充材料，还有一些相关的电子资源链接，都写在上面了，可能……可能对你有点用。”
他的眼神很干净，似乎只是纯粹的想要帮忙，没有任何试探或评估。
若在平时，姜丽娜或许会礼貌疏离地拒绝，维护自己那点不愿与“泥土”气息过多沾染的清高。
但此刻，在她被周子敬的若即若离和校园流言弄得心烦意乱的时候，这份朴素而不带任何目的的关心，就像一滴温水落在她干涸焦躁的心田上。
她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他。
李志远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黑瘦的脸上泛起红晕，举着文件袋的手微微往回缩了缩，“要是不需要的话……”
“谢谢。”姜丽娜打断他，伸手接过了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塑料封皮，她垂下眼睑，低声补充了一句，“麻烦你了。”
李志远似乎没料到她会接受，愣了一下，随即眼里迸发出受宠若惊的光亮，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能帮上忙就好！”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小声说，“那个……流言蜚语你别往心里去，过一阵子就散了。”
原来他也听到了，姜丽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表示无所谓的笑容，却终究没有成功。
“我知道。”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然后将文件袋放在桌上，重新将目光投向摊开的书本，做出了结束对话的姿态。
李志远识趣地没有再打扰，轻声说了句“那你忙”便转身离开了。
等他走远，姜丽娜的视线才从书本上移开，落在那个透明的文件袋上，里面工整打印的字迹和清晰标注的网址，和他那个人一样透着一种笨拙的认真。
和周子敬带来的那种令人心跳加速又忐忑不安的刺激相比，这份关怀显得如此平淡，甚至……廉价。
她深吸一口气，将文件袋塞进了书包最底层，仿佛要将那一点不该有的心软和动摇也一并埋藏起来。
窗外，灰云低垂，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秋雨。
她需要的不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温暖，而是那个站在云端的人能够真正地垂怜一瞥。
尽管这一瞥，如此艰难，如此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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