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年，再没有任何借口和理由，肖云松从此步入了学校的大门，见到了那位令他忌惮的肖老师。那时候上学很便宜，肖云松记得他上一年级的时候，报名费是一块二毛钱。到学校最先学的是习字课，学写毛笔字，教他的正是那位和蔼而威严的肖老师，当时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课，课程安排上也很简单，上午上语文课，下午上数学课，都是肖老师一个人教的。肖老师的语文课教得比数学课要好，尤其是他写的毛笔字在周边地区可以说是享有盛誉，以至于过年的时候找他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肖云松对这位肖老师有些惧怕还是他自身的禀赋的原因，他的毛笔字写得很差，每天把写好的毛笔字交上去的时候，他习字本上出现的用毛笔画的红圈可以说是凤毛麟角，难得看到一个，哪个字上画一个红圈就代表那个字写得是合格的，如果每天得到的红圈数少于三个，就要罚写三十个字，他因此而受罚的次数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尽管如此，他的毛笔字眼看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每次见到那位不怒而威的肖老师时，他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到一年级下学期时，一场大病又让肖云松休学了两个月，要不是妈妈悉心照料他，他恐怕都熬不过那场大病，等到他病好再上学时，直接就跳到了二年级，二年级不再是那位令他莫名其妙害怕的肖老师，而是换了别一位年轻一些的老师，这让肖云松对老师也不再那样害怕了，成绩也比一年级好了一些，只是字仍旧是写得不好，不过这位老师也不再逼迫学生写字，肖云松因此喜欢上了这位老师的课，特别是每次作文课的时候，他总是很认真的完成老师布置的每一篇作文，而他写的作文也经常被老师拿到课堂上作为范文而朗读。到四年级时，肖云松被爸爸安排转到了附近另外一个村的小学，而那时候，大队的称呼也被统一改称为村了，爸爸因为在村里一直做会计，为人又厚道，因此在周边一块地方人缘极好，所以安排转学这事也是举手之劳。当时因为那个村的教学质量要好一些，考虑到今后的发展和前途，爸爸就作出了这一安排，而此时两个哥哥都已经上初中了，大哥上初三，二哥上初一，初中就在那个小学隔壁，所以有什么事哥哥们还可以照顾一下他。不过一想到从一所学校转到另一所学校，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肖云松又有点闷闷不乐起来，好在隔壁的红艳也在那个学校，红艳比他大一岁，比他早一年到那所学校，总算还有一个小伙伴自己熟悉，虽然关系不及自己与保平那样好，但也是一起长大的，想到这些，他在心里慢慢接受了转校这个事实，事实上在这件事他也无法选择，对于无法主导自己命运的人来说，命运的主导权永远是在别人手里的。
　　“红艳，起来上学了！”又一个早晨，肖云松的声音响起在红艳家的堂屋门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不安，无奈是因为每次都是他来主动喊红艳的，红艳从来不会早起；不安的是有时候早上天都没亮，四周一片黑暗，这无端平添了几分恐惧，因为小时候看的那部吓人的电影一直在他心里留有阴影，让他对黑暗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当肖云松和红艳两个人小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村东头的时候，村民们都已经陆续起床了，一天辛勤的劳作即将拉开帏幕。
　　四年级的时候，有一位班主任杨老师是肖云松记忆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个老师，因为这位杨老师四十多岁，脾气暴躁，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上课时手里时常拿着一根褐色的竹节教鞭，那教鞭一共有九节，两尺来长，竹节很密，显得这根教鞭结实无比，这根教鞭用一根绿色的细塑料线穿着，平时挂在教室里的黑板边的墙上，上课的时候就被杨老师用手穿过塑料线套挂在自己的手腕上，随着杨老师在教室里来回地走动，那根教鞭也不断碰在学生的课桌上而发出“咚咚”的响声，随着那响声一声一声的，所有学生心里也随之一紧一紧的。唯恐自己答错了题目或背不出课文，那根可怖的教鞭就要落在手心或头上一样。因为对这根教鞭的恐惧，肖云松的语文课成绩在四年级时一落千丈，早上经常的课文背诵不出来，然后就会被杨老师“关学”，所谓“关学”，就是如果早上老师布置的背诵课文的任务完不成的话，到了早上放学的时间就会被老师强制留在教室里继续背诵课文，直到能背诵出来才能回家吃早饭。而像肖云松这样短时间内完不成背诵任务的学生，就没有时间回家去吃早饭了，但早饭又不能不吃，所以那时候通常是如果他被杨老师“关学”了，红艳就会回到家告诉他的妈妈，然后他妈妈就把早饭送到学校里来给他吃。这种情形在肖云松上四年级的时候经常上演，虽然妈妈没说什么，妈妈对他一向都是十分宽容的，但对于十岁的肖云松来说，却总是觉得脸上无光，心里也隐隐地怨恨起那位杨老师来，觉得是他才让自己在其它学生和大人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也让自己心里老有一种一无是处的感觉。
　　这一年，肖云松学会并迷上了一项运动——乒乓球，上四年级时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有语文和数学课了，那时候学校里除了语文和数学，还开设音乐课，自然课，还有体育。肖云松就是在体育课上开始接触并爱上好乒乓球这项运动，而且打得越来越好，预示着他在这项运动上的天赋。自从爱上了这项运动，每天放学后，经常可以看到他在家里用凳子搭起两扇木门板，作为乒乓球桌，然后就可以看到他在桌子前面闪动腾挪的身影，与以前体弱胆小的他判若两人。其实爱上这项运动，有一部分是他爸爸的原因，对于乒乓球这项运动，肖云松想不到爸爸居然也是个中好手，所以爸爸并不特别反对他课余从事这项运动，只要是按时完成作业就行，有时候甚至还经常跟他对打起来，这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和信心，球自然打得越来越好，而小时候那些小伙伴如红艳和保平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因此也不再觉得自己身无所长了。到五年级的时候，他已经时常作为学校里的乒乓球选手而去乡里参加比赛了，还拿了几次二等奖，那些奖状一直贴在他家里，成为他上学所获得的为数不多的奖状中的主要奖项。虽然爸爸妈妈可能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在学习成绩上取得更多的奖状，以便将来能出人头地，可往往事与愿违。因此每当肖云松看到墙上的那些奖状时，似乎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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