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刺梨

　　歪比巴bo/著

　　“卧槽，他真这么说的？”
　　芝士虾滑在红锅里来回翻腾，荣钰搁下筷子，看着桌对面无心夹菜的李李低呼，“这个人也太抽象了！”

　　傍晚的大学路上人来人往，沿街店铺灯红酒绿。
　　李李单手托腮，眉眼里填满了疲惫。

　　“现在售楼处的人都知道我们俩结过。”
　　“又离了。”

　　李李拨弄着碗里的小料，满脑子都是江月白临走前那副欠揍的模样。

　　——“我的电话没变，有事随时联系我。”
　　——“对了，家里还有你的东西，有时间回来拿一下。”

　　她的东西？
　　李李记得东西签完离婚协议书那天就搬空了。就算是有一两件遗漏，专程去他家取一趟也很没有必要。

　　眼看另一边的寿喜锅即将烧干，荣钰朝李李身后招手，“服务员，麻烦加下汤。”说完起身，从自助台上拿回两个生鸡蛋，一人一个打在碗里，“话说回来，你们两个几年没见了？”

　　“三年。”

　　时间过得挺快。

　　“他那个小女朋友呢？”荣钰尝一口蘸了蛋液的牛肉卷，好奇问，“没带在身边？”

　　李李摇摇头，目光又沉下去一分：“没看见。”

　　李李和江月白刚进大学时就是人人皆知的一对。荣钰作为李李的大学室友兼爱情保安，见证了他们从恋爱到分道扬镳的点点滴滴。
　　她口中的小女朋友宋可儿，就是导致李李和江月白离婚的主要原因之一。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渣男出轨的故事。

　　李李伤心过，难受过。但是时过境迁，再回想起那段和江月白争吵的日子，李李的心已经平静很多。

　　“狗男人，别让我碰见。”荣钰嚼着嘴里的牛肉卷，五官几乎皱在一起，好像吃的不是食物，而是该死的男人。

　　“喝口水。”荣钰大学时做过牙齿矫正，吃东西费劲，李李见她一片牛肉半天没咽下去，顺手递过去一杯柠檬水。

　　“不说他了，说说你。”荣钰喝完水，正儿八经发问，“你现在呢？怎么打算的？”

　　李李一时没反应过来：“打算什么？”

　　荣钰隔着玻璃，瞟一眼街对面安安静静停靠的黑色轿车，脸上重新恢复笑容：“赶紧解决人生大事呗。”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再说了。
　　人不能两次踏入婚姻的坟墓。

　　李李的表现在情场高手荣钰看来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她从红锅里夹出芝士虾滑，放进李李碗里：“的确，男人不是好东西，但不能没有。”

　　人生苦短，总要允许自己有些能够消遣解闷的爱好才行。

　　李李不以为然。

　　火锅店里雾气蒸腾，对面车上的人掐着时间进门。荣钰提前举起手，朝来人示意：“纪嘉年，这里！”

　　李李的座位背对门口，听到荣钰的话，她怔愣了一下，转头看见风尘仆仆的纪嘉年走过来，心里五味杂陈。

　　“你今天不上课？”李李给纪嘉年让出位置。后者脱下风衣，自然坐下：“这学期周五没有排课。”

　　纪嘉年是申城大学的老师，平时这个时间点他都在办公室写课题。

　　同样的话，李李问过他好几次，每一次纪嘉年都很耐心的回答。

　　荣钰贴心地为纪嘉年添了副碗筷：“纪老师在车里忙着给学生改论文呢？停在路边半天不过来，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要么纪老师你再点点儿？”

　　“不用了，我在学校食堂吃了才过来。”
　　明明是跟荣钰说话，纪嘉年的眼睛却一刻不离旁边的李李。荣钰挑了下眉，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三个人坐在桌边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直到停火的锅底面上渐渐凝出一层脆皮，荣钰笑眼盈盈，看着李李说：“行了，有人过来接你，我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

　　荣钰无视掉李李的白眼，语气高调又张扬：

　　“姐还要赶下一个场子。”

　　*

　　车里，李李刚系好安全带，转头注意到纪嘉年从储物盒里取出一个白色保温杯：“给你带了红糖姜茶。”

　　保温杯上画着一个巧克力色的腊肠小狗。李李认出是自己买给弟弟的杯子，话里带着一丝疑惑：“乐言的杯子怎么在你这？”

　　昏黄的光线从车前的挡风玻璃照进车内。
　　光下，李李的浅色瞳仁耀若水晶，微微偏头看他。一缕碎发从她额角垂落，纪嘉年下意识伸出手，想将那缕发丝轻轻拨开。

　　只是伸出的指尖还没靠近，李李已经接过杯子躲开了。她突然想起来，今天周五，李乐言大概率是去申城大学旁听数学课了。

　　“乐言去找你了？”李李问。

　　纪嘉年的手顿了一下，转身放回方向盘，车子缓缓启动。

　　“乐言说你生理期，专门嘱咐我带给你的。”纪嘉年如实说，“本来打算带他一起过来，但他晚上好像有事儿，没吃饭就一个人坐高铁回余杭了。”

　　李乐言是李李的亲弟弟，今年刚上高二。学习好，脑子聪明，高一暑假就自学了整个高中的数学课程。老师觉得他有数学天赋，特意推荐他去申城大学旁听学习。

　　余杭和申城高铁只有半小时路程，加上李李也在申城工作，有人照应，父母都很放心。

　　“臭小子，肯定是在学校谈朋友了。”李李打了个哈欠，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之前巴不得赖在我那儿过完周末，现在跑这么快，肯定有问题。”

　　车暂时停在红绿灯底下，纪嘉年笑笑：“你先靠着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困意上涌，李李点点头，头抵车窗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不过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白天的事情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飘过，经理，同事，客户，还有绕不开的江月白。

　　分开再见面，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一副混不吝的样子，稍微动动眼皮，就能把年轻的小姑娘迷得魂不守舍。就像当初的宋可儿一样。

　　他的身边总会有新人。

　　车子一路平稳开到小区楼下，李李解开安全带，跟纪嘉年道谢。

　　“辛苦你，这么忙还要抽空关照乐言，他要是在学校里惹了什么事，你一定告诉我，我去收拾他。”李李顿了下，“还有，如果发现他有对象了，也得告诉我。”

　　纪嘉年偏过头认真听李李讲，眼尾不自觉拉出一条上扬的弧线。

　　“你别笑啊，我又不是抓早恋的教导主任，这么说只是想叮嘱那个臭小子，让他心里有个数，不能欺负小姑娘。”

　　“知道了，李李老师。”纪嘉年笑着打趣，“你弟弟也这么跟我说，说要是他姐有对象，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小朋友要替姐姐把关。”

　　地下车库昏暗，两人慢悠悠走到电梯口。
　　李李“嘶”了一声，“臭小子，管到我头上了。”

　　小区里的设备年久失修，电梯口灯光闪烁不停。李李正琢磨着弟弟“小大人”一样的发言，身旁的纪嘉年忽然开口，问:

　　“李李，你觉得我怎么样?”

　　*

　　置业顾问做六休一。
　　第二天上午，李李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进公司更衣室。

　　钟雪进门吓了一跳，“李李，你今天……素颜上班啊？”

　　李李无力摆手。她化妆向来简单，一层气垫，再补补眉毛和口红。黑眼圈这种东西，不用遮瑕液根本盖不住。

　　“怎么了？”钟雪边换衣服边问，“昨晚又有人给你打电话了？”

　　李李人长得水灵，性格又好，一些来看房的男客户加了她的联系方式，隔三岔五就会给她发信息打电话，美其名曰咨询，实际就是骚扰。

　　其中有几个尤为过分。
　　不止钟雪，售楼处的同事都有所耳闻。

　　李李摇头，如果真是骚扰电话，她也不会睡不好了。

　　主要还是因为纪嘉年。

　　——“李李，你觉得我怎么样?”

　　纪嘉年的话在李李脑子里回荡了一夜。

　　用李李父母的话说，纪嘉年长相周正，性情温和，工作稳定，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双方父母又是高中同学，彼此知根知底。
　　怎么看都好过江月白。

　　要不是姻缘线错搭，李李就该在这个时间点遇上纪嘉年，领证，结婚，人生幸福美满。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始于李李在异国他乡的一顿晚饭。
　　彼时，纪嘉年正在准备博士论文，而李李刚渡过和江月白离婚后的第一个平安夜。

　　纪嘉年知道李李离过婚，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喜欢在曼彻斯特的海边生根发芽。
　　直到昨晚。

　　纪嘉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

　　视线滑过储物柜门后的小镜子。
　　镜子的最下方，用马克笔写着一行小字。

　　Belongs to Lily.

　　李李轻叹一口气。
　　她知道纪嘉年很好，可她从来只相信感觉。

　　*

　　双休日，来看房的人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李李投入在工作里，很快就忘了昨天发生的一切。

　　不过今天运气不佳，一整个白天手里的购房合同都没翻开过。临近下班时间，室外天色渐暗，李李趁经理不注意，偷偷藏在大理石柱后面休息。

　　如果说现代文明还有未消灭的酷刑，那穿八小时高跟鞋上班一定榜上有名。

　　李李垂着头呻吟：“骨头都要断了。”

　　碰巧兜里手机震动了一下。
　　李李打开微信，是荣钰发来的消息。

　　【荣钰】：晚上一起喝一杯？
　　李李撇撇嘴，只回了一个字：累。
　　【荣钰】：有帅哥。
　　【李李】：没兴趣。

　　对面好一会儿没发新信息，李李以为荣钰放弃跟她浪费口舌了。手机正准备熄屏，消息页面突然跳出一段视频。

　　李李点开细看。
　　视频背景音嘈杂，像是从某个舞池边缘拍的。舞台上的人眼睛被黑色丝带缚住，短发，红唇，半湿的白衬衫下腹肌若隐若现。底下观众举着手机，不断伸手与他互动。

　　舞曲接近尾声，全场都在高喊他的名字。

　　“阿言！”“阿言！”“阿言！”

　　随着荣钰一句话，李李脑子“嗡”一声炸了。

　　【荣钰】：你弟挺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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