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见众生
澧台以南,云麓县。
雨已连续下了几天,可还不见停下来的迹象,着实引人发愁:
“这雨这么下下去,可不得了啊...”
“你说说,因着这雨,这都几日未能上工了...”,
“哼,往常可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保不齐是那妖女...”,他还未说完,就被“啪”的一下砸了背,声音不大,但在周围啪啪嗒嗒的雨声里显得挺清晰,还引得在场几人注目。
“崔府管。”,其余人挨个小声恭拜完,都开始不约而同地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无声懊悔:怎么躲个雨还能撞上这两位?
来的人是秦府府管崔贤,而他拿雨笠砸的人,是他唯一的儿子崔子德。
崔贤真是恨极崔子德的这张嘴,管都管不住,但又无奈就这一个儿子。
细数至今,崔贤已不知给他这个儿子擦了多少次腚了,他原以为,这次的事能让崔子德长些记性,同时为了避避风头,才着令将他关在家中。
因为崔子德惹下的祸事,崔贤是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好不容易等来公门即将处死那女子的消息,稍能安下心来,可崔子德倒好,在外行事越发招摇,到处惹祸。
谁知内人竟悄悄将儿子放出,崔贤生怕再惹下什么祸事,亲自来捉他回去,哪料想,这一来,就听见他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顺手就将带来的雨笠砸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崔子德无端被雨笠砸的生疼,怒火腾跃而起,直冲脑门,扔掉雨笠就要找人算账,“你找死!”,挥起的拳头骤停在距离他老父脑门半寸的位置,连带要吐出的字句也如鲠在喉,一下傻了眼:“阿、阿翁。”
要说崔子德在家里,谁都不怕,就怕他这个老父。
“丢人现眼的东西!跟我回去!”
老父的怒音传进耳中,让崔子德慌张下还踉跄几步,捡起沾上泥水的雨笠就往身上套,边连声应道:“是是、”
崔贤等崔子德套上雨笠期间,背后传来道声音:“请问,这里离云麓还有多远?”
雨水顺着黛青色伞沿不断滴下,逐渐浸润将湿未湿的交界处。
除去那对父子外,其余人早就有离去之意,只是碍于其身份,才没有所动作,这下听闻有人问路,便出声应她:“娘子,这里便是云麓了。”
崔贤一直盯着崔子德,见他停下动作,就循他目光看去。
这伞下,正是九淮与阿衍。
崔贤在瞧清两人模样后,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又因深知自家小子的尿性,匆匆扫过眼后低声催促道:“你给我收敛点,回去再找你算账!”
九淮并未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对着回应之人微微颔首,“有劳。”,然后就带着阿衍再次步入雨幕中。
她来到这里,是来寻徐澜的。
百年时光,人间变化颇大,许多地方都与记忆有所出入,九淮大概知晓云麓在哪个方位,但无法具体到某处,一路问过来,终于寻到这里。
“阿姐,给,”,阿衍摸出几块果干,递给九淮。
九淮也并未拒绝他好意,心下估摸着距离,回道:“就快到了。”
“不急。”
在九淮他们离开后,没过多久,老者就带着男子离开了,其余人也就此松下一口气来:“我呸,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要不是他爹守那宅子,哪有他今日?”
“依我看,那事十有八九是他诬赖人家娘子的!”
“哎哎哎,都少说点,赶紧回家去吧。”
几人随即散去。
槐江酒肆。
“当初,天下未定时,世上修者多如牛毛,他们虽各具神能,但本性良善,乐于生活,寿数皆有两三百年之久。
可后来,在一场异象后,修者们开始滥用神能,互相残杀,其间争斗无休无止,引得生灵死伤无数,最终,惹得天怒,剥其神能,减其寿数。
自此,这世上再无修者......”
褐衣老的叹息声似哀似惋,如风飘忽,消融于门外朦胧细雨,其中,依稀可见黛青油纸伞轮廓。
年轻公子刚要离开,闻言,又退了回来,对着出声的褐衣老道:“丈人,方才所说是何处得来?”
褐衣老像是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被他问的一愣,随后垂下目光,只道:“随口之说,随口之说罢了。”
年轻公子却是打定主意,要从褐衣老口中得知答案,他对身边侍从使了个眼色,后又继续对褐衣老道:“劳烦。”
话音刚落,那侍从轻轻向前一掷,钱袋在褐衣老面前砸的铛啷响。
此番可以说是动静不小,顿时引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可令年轻公子没想到的是,那褐衣老并不为所动,“郎君,收回去吧。”,眼见着褐衣老将钱袋推了回来。
楼内安静片刻,外面雨声噼里啪啦地传进楼内,年轻公子耐心地等着褐衣翁改变主意,见他望向别处时,又忽然开口道:“...云麓郡...倒是流传着与一个与修者相关的故事,想来可以与此雨作配,”
“在那场五洲之乱之前,不具神能因极为少见,在当时,被认为是天生有缺的病弱儿,而云麓郡这徐氏女,便是一病弱儿,虽不具神能,但她并未就此消磨年月,逐渐成了名女医。
一日,也是如今日这般连绵不绝的雨,夜半,一白发稚童敲响了她家的门,徐氏女循声开门后,左顾右盼,没瞧见人影,正准备回房,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她,徐氏女这才注意到这白发孩童,浑身浇湿,怀里抱着另一个稚童。”
某人听到后半段,总觉得背后莫名发毛,浑身不由得一激灵,怯意升起,又忍不住继续听下去:
“徐氏女怜惜他们,留他们在家中躲雨,她原想着,询问白发稚童的来处,也好将其送回,可谁知,这白发稚童手指绎仙台的方向,道:我从那里来。
这绎仙台终年雾气缭绕,就连修者也不得进。
所以听闻此言,徐氏女并没有放在心上,只道是孩童年岁尚小,记不清来路,随手胡指罢,徐氏女见另一孩童安静非常,上手去探,滚烫非常,徐氏女忙不迭冒雨寻友良氏,而良氏诊后,确认这孩童天生眼盲,且因饥饿而晕厥,徐氏女也因此对他们越发怜惜,细心照顾,可很快,日渐相处下,徐氏女觉察到这两孩童的不同之处,盲眼稚童乖巧听话,聪颖好学,但要说天生早慧,要数那白发孩童最甚,日常所言所行,更不符俗世旧念。
有一日,徐氏女起夜之际,见白发稚童对月枯坐,神情平静,无数星辉朝她而聚,朦胧间,化成一女子虚影,所见种种,深知远非修者能成,徐氏女才知,白发稚童之前所言非虚。
此后没多久,两孩童就不见了,可徐氏女心底清楚,他们究竟去往何处。”
“绎仙台...不是说是个有去无回的地?”
“哎呀,这种事,不就听个热闹,你看哪有人真去过绎仙台,谁知道是真是假?”,两人说完,又继续听:
“谁知经此一别,再见便是百年后,当时的稚童,变成女子和少年模样,他们携恩上门,给这徐氏女带去只瑞兽,且定下百年相见之约。
但没成想,世事易变,即便这瑞兽后来助她在五洲之乱中活到最后,可五洲之乱引来的天罚,却无法避免,这徐氏女作为病弱儿,受到的影响更甚,直至她大限将至之日,仍挂念着当初雨夜时的两孩童。”
这听到最后,有人越听越觉得熟悉,“我怎么觉得在哪听过这徐氏女?”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熟悉...”
年轻公子直直盯着对面的褐衣老,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徐氏女这瑞兽,怕不是叫吉量。”,最后半句又低又沉,暗含凝重。
褐衣老不作回答,品起桌上的酒。
这时外面匆匆跑进来一人,径直走到年轻公子身边,对他耳语几句,就见年轻公子“唰”地站起,给褐衣老留下句:“我还会来找你的。”,然后忙不迭就带着侍从离开。
褐衣老叫住落在最后的小侍从,将钱袋准确无误地丢进他怀里:“替那小子收好这钱。”
“这、”,小侍从捧着钱袋十分为难,纠结片刻,还是赶着去追自家公子了。
三人离开的匆忙,根本无暇顾及脚下水洼,一时积水四溅,与刚寻到这里的九淮与阿序错身而过。
九淮扫过眼,没太在意,让伞檐抬起些,上面的雨水大部分也跟着向后滑落。
记忆中,徐澜的小屋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陌生的牌匾。
雨水不停,浸的那牌匾上的字越发深沉:槐江酒肆
九淮携阿衍迈步踏进酒肆,将伞收起,放靠在门边。
“请问,徐澜在吗?”
九淮视线挨个掠过在场酒客,那几人却俱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边摇头边磕磕绊绊道:“不、不知道。”
唯有一人。
九淮注意到褐衣老时,发现他也正在看她。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