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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变
从周府出来时,太阳早已只剩余晖,家家户户都点着灯笼,街上人来人往,柳忆南恍惚,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到了京城。
与无数人擦肩而过,有一家人一起出来消食,也有三五好友搭伴一起去酒楼,周遭吵吵闹闹的,满是烟火气,而唯有她逆着人流朝外走。
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看着一个女童坐在父亲的肩头,吵着闹着要街边小贩买的彩灯,男子虽嘴上呵斥,但是手却已经伸进了怀中,掏出了银子。女童盯着手里的彩灯露出的开怀笑容,柳忆南愣了愣神。
从小师父带她长大,她虽没见过自己的生父生母,也未曾听他多提及。但这么多年,心底里早就把他视为自己的父亲。可师父突然的病逝,让她现在都有些恍惚,分不清虚实。
忽然身后的人群一阵躁动,隐约传来甲胄碰撞的声音以及高声的呵斥。柳忆南便随着人群一起避让在旁,看着骤然空荡的街道,好奇究竟是何人能有如此阵仗。
只见辇车缓缓驶过,前面开路的侍从身披甲胄,着的是红色的衣袍,腰间佩戴禁军的令牌。柳忆南隐在人群之中,看着这宝马香车驶过。微风吹动帷帘,影影约约能看见马车上的人影。
光影流动间,头上的珠翠绰绰,能看得出是位地位甚高的女子,但看不清样貌。不过能用禁军护卫,应当是宫里的人。
走在辇车旁边的侍女手持着繁美华丽的宫灯,照着马车里的女子如同仙子下凡般神秘,让人升起想要拂开围帘一探究竟的渴望。
“这平阳公主真是好大的阵仗。”
“可不嘛,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就这一个公主,还是先皇后所出,自是百般娇养着长大。”
“虽说如此,可是这样貌嘛,我觉得不如昌平郡主。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定是出去约会情郎,届时公主府上怕是又会多出个面首”
另一个人听此,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脸惊恐地看着友人。
“你不要命了,要是被有心之人听到,你得脑袋搬家。”
边说还边看着周围,见人群都随着公主的辇车走远而渐渐散开,好像没什么人听见他们二人在此讨论。
只是无意又一瞥,就看见身后站着一身穿道袍,头戴斗笠的一“道长”。
猛地撞到一双如同寒潭般的眼眸,二人都是一凛,没再敢看柳忆南,生怕她告了二人,只得落荒而逃地离开。
柳忆南斗笠下的双眼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走去的二人,心感这群自诩读圣人书的学子,一天脑子里不知道装是些什么东西。
这圣人书怕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圣人要是知道,怕是气得都醒过来打人。
趁着内城的门还没关闭,柳忆南疾步向外城走去。自己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一想到内城客栈住一晚需要的银子,她都觉得肉疼。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柳忆南便已经走在外城的街道上,她放慢了步伐,漫无目的地走着,想着走到哪便在哪住下。
看着街边的摊贩忙忙碌碌,忽然闻着一股香味,寻找间她驻足在一个小摊子前。
一个仅仅用布搭的小棚子下坐满了人,几乎没有位置,同桌坐的人或许也互不相识,几乎没有人在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餍足的神色。
这个烟火气十足的摊子让柳忆南起了想试一试的念头,于是她靠近了忙碌的店家,眼神张望着看看有没有空余的位置。
店家看见了她,张罗着:“这位客官,若是不介意拼桌,看哪有空位置就坐下吧。”
柳忆南颔首,看到靠墙根还有位置,便穿过狭小的过道到了那桌边,挪开凳子坐下。
店家给旁桌人端上面后,走到柳忆南的跟前问道:“客官吃点什么?”
柳忆南看了一圈坐在这儿的人都在吃什么,店家似乎看出了她是第一次来,开口介绍道:“我这儿的灌肠和烩面特别拿手,客官若是第一次来,可以尝一尝。”
“好,那就这两份。”
“好嘞。”说罢店家就匆匆离去,接着去忙了。
此刻柳忆南坐在这里开始观察起了周围形形色色的人。不多时,她的视线就停留在旁桌一个面对着墙坐的男子。
小摊的烛火很少,只有几个桌子有蜡烛照亮,靠着墙根的几张桌子都是靠外围的烛火照亮,虽然不是那么明亮,但也不至于黑灯瞎火。
微弱的烛光就打在这男子的侧脸,即使昏暗,也能看出这男子眉眼很是立体,睫毛如扇,旁边吃面的人都会吃上几口看上他一眼。果然,人天然都喜欢对着好看的事物注目。
仅仅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片刻,柳忆南便移开了视线,正巧此刻店家先把灌肠端了上来。店家端上来后就去忙其他客人去了,摊子上只有他一人,稍显有些忙不过来。
待她的烩面上桌后,大半的人都离去,再也没有新来的客人了。
店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忙完之后就坐在一个空着的凳子上,呆愣地看着棚外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店家看起来年纪不过三十,却鬓角斑白了些,背已有些佝偻,消瘦的身体和略显毛躁的头发让他多了一份沧桑感。
桌上的蜡烛炸出灯花,原本就只有一小节的蜡烛彻底被燃烧完,慢慢熄灭。正好柳忆南的面已见底,正欲离开之际,一直酝酿着的雨终于下了。
原本还在外面悠闲走着的行人骤然仓皇失措,纷纷跑到屋檐下避雨。
摊子里也站了不少人,但是这个摊子也仅仅用布罩着,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柳忆南拿起放在桌上的斗笠,朝摊外走去。
谁料这时,几个撑着油纸伞的人围在摊子的外面,摊主显然也是认识这些人的,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了上去。
没一时,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显然摊子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注意,摊子对面铺子檐下避雨的人都吓了一跳,身边还有孩子的就把孩子往身后藏,生怕被对面的那群人盯上。
她并没有走出摊子太远,雨虽不像刚才的那般大,但也足够把人淋湿,淅沥的雨声让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摊主从地上爬起来,跪下哀求着对方。
对方显然不买账,扬起手中拿着的油纸伞就要打他,突然手腕一痛,油纸伞就从手上滑落,掉在地上。
“谁!哪个狗杂碎!”
为首的那人很是愤怒,面目狰狞地扫视众人。本来只是想着避雨的众人不想惹事上身,纷纷后退,撇清自己的关系。
人群中也有见他这般仗势欺人心中忿忿不平的,但却害怕引火上身,见有人出手,心中叫好,表情不自觉地对他露出鄙夷之色。
他们这一帮人见没人说话,就想要随便拉自己看不惯的人撒撒气,为首那人眼光一转,就看见了摊子里那个还背身而坐的男子。
他疾步上前,作势要抓那人的衣领将他揪起来。
“是不是你这个…”
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随着那人起身的动作而堵在了喉咙里。
那男人身型清瘦,却足足比那男人高出一个头,脸隐匿在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楚,但是只凭这浑身的气质,也能看的出来是位不好惹的主。
那挑事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心生胆怯,但是这么多人围观,若是就此作罢,让他觉得有些下不来脸面。
他转念一想,想到自己那刑部员外郎的舅舅,自己是在外城巡逻,但这人内城落锁了还在外城,就算有什么势力,能比过自己?
不就是比自己高了一点而已,不过是唬人的把戏。他这样想着,越是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恐是虚张声势,于是劈手夺过小弟手上的油纸伞,指着这个男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敢招惹我我看你是不想在京城呆了。”
周围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他们更不清楚这个隐在阴影里的男人究竟是何等身份。
“诶,这挑事的人是何等身份,竟这般跋扈。”
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不是京城本地的对今晚突发的这一幕感到意外,在天子脚下竟敢如此做派,只怕不是普通人。
有人见周围都在私语,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心解释道。
“这何维是巡捕营的,家里舅舅是刑部员外郎,仗着自己家里有点权势,就在这外城惹是生非。”
另一个人听到了这番话,不忿地说道:“不过也就是个从五品,仗着当陈平昌的狗,才敢这般行事。”
听到这人说的这般直白,周围的人都静了静,没人敢搭话,也庆幸这人说话声音不大,没让何维听去,不然可得吃点苦头。
不过还是有好奇的人,碰了碰说这话的人,悄声的问道:“这陈平昌是?”
听到有人这样问自己,这个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旁边的人。
“你竟然不识陈太尉?”
站在他们身后的柳忆南饶有兴趣的侧头听。
“当年的西北叛乱知道吧,就是他平叛的。现在圣上最宠爱的妃子也是他的妹妹,当今太子也是陈贵妃所出,朝中权贵,除了周太傅和刘太师便是他了,你竟然会不认识?”
那人挠了挠后脑勺,憨厚地笑道:“我平常也不关心这些事,今朝是看望亲戚才来京城。”
柳忆南把注意力放在何维身上,刚才是自己弹出了石子打在他的手腕,现在另一个人帮自己背了锅,她无法就这样离开。何况听旁人说这何维还是有些势力的,这男人若是因为自己惹上了这种纨绔,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虽然自己没什么势力,但是江湖人就是这一点好处,那就是跑的快。
直接表明是自己所为,躲过今晚,明日出城便是,一个从五品还不至于有能下令在外城搜捕的权利,那陈太尉也不至于为他这么一个喽啰来找自己算账。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显然是不在众人预料之中。
那人并没有被何维吓到,反而是迎了过去,油纸伞慢慢抵到他的衣襟,伞上的雨水顺着滴落在他的身上,衣襟湿了一片。
摊子里早已往下渗雨滴,他的肩头也湿了一片。即使这样也并没有让他显得狼狈,反而更加清冷。
这人走出阴影后显然让何维倒吸了一口凉气。
柳忆南看到这个男人的样貌后稍显吃惊,这样的相貌,或许只有今日见到的周慎可与他相比。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一种由内的漠然,却不是那种俯视感,而是一种身处世间却又出世的淡然。
周围有人认出了这个男子,惊呼出声:“是张侍郎。”
柳忆南又看向棚下站着的男子,心中有些了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张含章。
何维显然也是认出了眼前的人,他连忙扔下手中的油纸伞,从怀中取出帕子作势要帮张含章擦拭衣服上的水渍。但这手帕许是何维勾栏听曲时小娘子塞在他怀中的 ,脂粉气浓到让张含章直皱眉头,抚开他的手。
“何大人知晓你在此惹是生非吗。”
他没用问询的语句,但是语气中的威压半分不少。
何维低头拱手行礼,目光狠狠地瞪了一眼跌坐在旁的摊主,抬起头又是满脸的谄笑:“卑职也是看这摊主摆的摊位不合规矩,已是警告过他好几遍了,屡次不改,这才来寻事。”
一旁的摊主欲言又止,但周围巡捕营的人恶狠狠地盯着他,他想辩解的话也都咽回了肚子里。
毕竟像张侍郎这样的人,许是一时兴起才来了自己铺子,即使今日躲过了又如何,来日若是这何维加倍报复,他可承受不起。
张含章用脚拉过一旁的凳子,拂衣坐了下来,抚平身上的褶皱,听完何维的解释,饶有兴趣地抬眸看向他。
“何时巡捕营不好好管理治安,反而管起了商铺的事。”
何维额上冷汗冒出,搜肠刮肚的想着措辞,期望能够糊弄过今日,来日他再来找这摊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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