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牡丹

　　门锁咔嗒被拧响，杨纤桦带进来一屋子湿气，王秀梅匆匆挂断电话。

　　她耳边还是夹杂着各种生.殖.器.官的辱骂，杨纤桦的喋喋不休像裹了雨水的厚重棉被，黏糊糊地压在身上，但起不到保暖的作用。

　　见自己的话被当成耳旁风，杨纤桦跨过她甩得歪七扭八的雨靴，“duang”一下坐到王秀梅床上，用肩膀撞她，“怎么了这是？”

　　王秀梅看向她，眼神淡漠到死气沉沉。

　　杨纤桦愣了瞬，随即伸手抬王秀梅的下巴，痞里痞气地笑，“死丫头俊成这样，给姑奶奶笑一个。”

　　她的手被王秀梅打掉。

　　王秀梅说什么事都没有，又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麻辣烫让杨纤桦赶紧吃，再不吃要坨了。

　　八人寝的宿舍不到二十平方米，过道还摆了张长桌，导致站起来的但凡超过两个人其余人就没处下脚。

　　但她们毫无怨言。

　　因为没这张长桌实在太不方便了。

　　杨纤桦用胳膊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瓶瓶罐罐清脆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王秀梅一瓶一瓶扶起来。

　　杨纤桦掰开一次性筷子，碎屑飘得桌上到处都是，宿舍里的大姐方桃最喜欢的那张照片上也粘上几片，王秀梅抽了张纸擦干净。

　　杨纤桦越过她拿碗，把麻辣烫分出来一半推过去。

　　王秀梅摇头，说她等雨停了去食堂吃。

　　她没给自己买，为了省钱。

　　“噢。”第一口麻辣烫简直比得上山珍海味，杨纤桦却放下筷子，“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于是两人窝在一起吃一碗十块钱的麻辣烫。

　　“刚听你一个人在屋里吵吵，你妈又给你打电话了啊？”

　　王秀梅不能吃辣，被呛得直咳嗽，咳完才回。

　　“没。”她没撒谎，电话那头是她爸。

　　手机嗡嗡响了一声，杨纤桦如临大敌，王秀梅却很冷静。

　　她爸妈都不识字，发不来消息，只会打电话。

　　给她发消息的是赵子昂。

　　づ旧时光：徒弟，+为师企鹅263xxxx116享教学活动优惠价。

　　王秀梅一边嗦面一边搜号码加上，

　　没过两秒就显示对方通过好友申请。

　　用户可以自行修改漂流瓶的昵称头像，但王秀梅和赵子昂都对自己深思熟虑的“自我介绍”很满意，因此两人的昵称头像都和漂流瓶的一样。

　　づ旧时光：给我名片点个赞。

　　国花：？

　　づ旧时光：优惠价。

　　国花：优惠多少？

　　……

　　国花：点了

　　……

　　国花：？

　　……

　　国花：人呢？

　　……

　　王秀梅啧了声，忿忿放下手机，正好看见墙上挂着的钟指针指向两点半。

　　她“噌”一下站起来，边换工服边让杨纤桦把碗留到她回来洗。

　　还没等杨纤桦回话就冲了出去。

　　“伞！伞！”

　　“知道了。”

　　还在下小雨，风吹得凉飕飕的，王秀梅把工服领子往下拉了点，混沌的脑子顿时清明。

　　她不敢小跑，只能尽量加快脚步，泥点子溅上卷起的裤脚却浑然不知。

　　很多人和她一样往工位赶，大家都撑着伞低着头，和身边的人即使平时有再多话此刻都不约而同沉默着。

　　熟悉的味道。

　　王秀梅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

　　她如往常一样抓住它，却在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后愣住。

　　熟悉的味道，像每个贪恋被窝的冬季早晨，灰蒙蒙的天空黯淡灰蒙蒙的学生。

　　她埋着头往学校赶，整个人昏昏欲睡，心情莫名其妙地差。

　　王秀梅想，早知道这个学上着上着就没了，她一定会提起嘴角过每一天。

　　又想，哦，这个点高中生在上课。

　　到了厂房里，王秀梅在领班不满的视线中赔笑，无缝衔接地干起活。

　　她运气不好，这块的领班很严，看见有人手上动作停了就一言不发地记下，等到发工资的时候攒个大的。

　　好在不是中世纪，不然她还得被烙铁烧。

　　大概是因为她上午没来，下午又迟到了，领班拼命想纠她错，一整个晚班都时不时往她身上瞥。

　　手机隔一段时间就嗡嗡响两声，王秀梅却连扫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她关掉缝纫机在领班遗憾的眼神中冲出厂房。

　　夜风微凉，王秀梅站在门口打开手机，轻轻一滑，从第一条信息看起。

　　づ旧时光：九块五。

　　……

　　づ旧时光：九块行了吧。

　　……

　　づ旧时光：八块，不能再少了，哥哥我也不容易。

　　……

　　づ旧时光：这么抠？删除好友了。

　　这些信息都是隔几十分钟发一条的，大概是赵子昂充分利用了下课时间，最后一条发自五分钟前。

　　王秀梅试探地打了个句号。

　　那边秒回。

　　づ旧时光：孽徒！！！

　　王秀梅看着三个感叹号笑出了声。

　　她边笑边往宿舍走，一起上晚班的室友聚在一起看她，见多识广的方桃断言宿舍又出了个背叛大家的谈大象的。

　　国花：OK

　　-

　　自从两天前加上好友后，王秀梅就没再遇到过难题，两人自然都安静地在彼此的列表里躺尸。

　　直到今天。

　　今天周六，王秀梅轮休。

　　她们宿舍就她一人轮到今天休息，她乐得自在，洗完衣服后就坐在床边看书。

　　看着看着，遇到道难题。

　　密密麻麻写了一张纸后，她叹气：该死的导数！！！

　　想了想，王秀梅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点进最上面的灰色头像。

　　国花：【照片】

　　赵子昂头像是灰的，显示离线，王秀梅也没多期待，放下手机又准备从头算一遍。

　　刚算到第二步，Q.Q就来信息了。

　　づ旧时光：说不清，打视频和你说。

　　国花：我打不了视频【委屈】【大哭】

　　她手机特别卡，是充话费送的乐视，只有1G内存。

　　手机里就俩软件，一个Q.Q轻聊版，一个Q.Q邮箱。

　　不是不想直接下个Q.Q，从Q.Q进邮箱再进漂流瓶，奈何Q.Q太没边界感，什么人发的照片视频都算在她的内存里，没两天手机内存就告急，只好灰溜溜地实行迂回战略。

　　Q.Q轻聊版打不了视频，看不了空间，再加上她好友很少，只用定时卸载了重装，很是方便。

　　那边的赵子昂不知道去哪儿了，五分钟后才回。

　　づ旧时光：广济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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