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狼

　　【感谢您参与本次面试！】

　　冰冷的机械音在房间内响起的时候，灯光也配合着亮起。

　　躺在黑色手术床上的女人先是用手挡着天花板上投下来的刺眼的光，然后右肘抵着床面，缓慢起身。

　　女人微微有些驼背，瀑布般的黑发披在肩上，颇有种颓靡不振的感觉。她逐渐从用手挡光变成了遮住整张脸，对于这一微妙的举动，恐怕只有一旁方桌上的仪器能解释一下了。

　　黑色圆形机器人停在女人面前，两双机械小手捧着一张白纸。

　　【请在白纸上详细标注您的姓名、年龄、电话、住址、家庭状况，感谢配合！】

　　女人似乎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仓促抓起一旁方桌上的笔就写，险些将桌上的仪器碰掉。

　　笔在白纸上快速地唰唰响了几下，她便将笔递给小机器人。

　　【您可以走了。】

　　机器人捧着纸退到房间右侧的小角落里，一言不发，呆萌可爱的大眼和樱桃小嘴直楞楞地盯着女人。

　　几分钟后，女人不再捂着脸了，小声道谢后，便颓然地走了。

　　“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怎么样。”

　　这段对话在女人走后一直隐秘的重复着。随着叹息声越来越大，天色灰暗，雷声翻涌、怒捶，随着巴掌清脆落下，“轰隆”一声，开始下雨了。

　　街道上行人匆匆，一把一把伞像雨水般顺着流进千家万户。鸣笛声似乎有种魔力，它响一下，雷声就大一分，最后彻底演化成暴雨入侵城市，所有人、高楼、车辆都沉入水底，发不出一点声音。

　　世界都安静了，只有雨滴独自演奏。

　　女人全身都淋湿了，活像水鬼出世。不算诡异，或许有些可怜。

　　或许……根本无人在意。

　　这场暴雨下得突然，所有人都忙着回家，根本无心在意周围人的异常。

　　咚咚咚。

　　门开了。四周寂静无声。

　　“你怎么回来了？”

　　家门打开，没有想象中的温馨，反而有种刺骨的冷风穿过身体的感觉。

　　门里的人絮絮叨叨，问东问西，况且门还开得特别小，看样子……并没有想让女人进去的想法。

　　“外面雨那么大，你怎么来这里了，要不……回家吧。”

　　女人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淋湿的头发盖住了脸，让人捉摸不透。

　　“今天你哥哥在家。”

　　门里的人悄咪咪的对女人说了这样一句话，意思够明了了。

　　不要做死缠烂打的女人。

　　“妈！谁！”

　　又是一声雷响，看来今天的雨会下很久很久。

　　“快走吧。”

　　门里的人轻轻推了下女人，女人却纹丝不动，仿佛定住了般，或许是在生根？在发芽？毕竟今天雨水这么充分，很适合植物生长吧。

　　“谁？！”

　　好大的雷声。

　　“是……你妹妹。”

　　门里的对话不小，在门外也可以听到。

　　“她怎么来了？她要干嘛？”

　　“唉……她……不是离婚了吗？”

　　“她有完没完啊！”

　　“你小声点。她、还在呢。”

　　“我艹。随便她吧，谁想管她！”

　　“你以后少管她的事听明白没有。你忘了她被打得有多惨吗！”

　　“小心打你身上！”

　　“好好好，你先回去吧。”

　　“小眠，进来吧，你哥回卧室了。”

　　门终于肯打开大一点了。

　　“怎么淋这么湿啊，没带伞吗？”

　　“先换鞋吧。”

　　女人就像木偶——年老体衰的木偶。门里的人只能拉着她行动。

　　“家里……没你的鞋了。”

　　“你就先这样凑合着吧。家里不冷。”

　　似乎是人类间最平常的话语，现在听来却带着不易发现的长刺。

　　女人轻轻坐在沙发上，然而整块沙发都湿了。

　　房间内确实不冷，可女人自从坐在沙发上便一直发抖，身上的雨水染得四处都是。

　　房间内温馨的装饰顿时失色，一切都成灰色。

　　“你先别抖了，喝点粥吧。”

　　女人仍旧在抖，却一直不肯说话。

　　又是雷。

　　“喝点吧，听话啊。妈也是心疼你。”

　　“听妈的话，喝一点吧。”

　　“乖。”

　　女人好像真的在发芽，以她为中心，该掉色的掉色，该破损的破损，就在要更深一步的蔓延时，又一扇门打开了。

　　“我靠，你吃不吃！”

　　一声怒吼随着雷声喷涌。

　　突然出现的黑影摧毁了女人缓慢诡异的生长，将她撕得粉碎。

　　“不吃就滚！说！吃不吃！吃不吃！”

　　“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求你了，放过你妹吧！求求……”

　　“小眠你快说句话啊！别打了！别打了！”

　　暴雨的殴打，就像无条件的情绪发泄一样，杀死了人都有雨水做掩护。

　　鲜血横流，雨水残忍地吃掉她一寸又一寸的血肉，雷声愈发大了，男人的动作越来越快速，越来越麻利。

　　趁着雷声大作，这样杀人……会被发现吗？

　　“她死了吗？”

　　“没有，还留着一口气呢。”

　　“以后她再这样，我迟早打死她。”

　　“算了算了，她还小。”

　　“还小？！她都多大了！还小？就是你这样一点点宠着她，把她宠坏的！”

　　“小眠啊小眠你快醒醒，看看妈妈。”

　　“小眠，小眠。”

　　都说名字是人生下来第一个所有物，女人现在却感觉这个所有物不属于她了，这个所有物给她带来的痛苦，就像出生时呼吸到氧气一样痛苦。

　　女人现在躺在地板上，双眼空洞无神，像条死鱼。

　　她是死吗？还是活着呢？

　　在母亲哀切的哭声中，她渐渐坐直，然后默不作声的往门口走去。在哥哥埋怨的眼神中，她走得一步比一步踏实，最后走到门口，双脚感受到了冰冷刺骨的雨水在涌进她的身体中。

　　雷声大得异常，她的声音也同样不小。

　　“死……”

　　门里的人听后没有反应，女人也没有再过多解释，只一脚踏下去，整个身子都被淹没了。

　　暴雨仍是下个不停。最开始人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春雨，可后来却发觉出异常，这雨怎么下个不停呢？

　　水位越升越高。

　　直到救援队来了，人们才知道，这是洪水，不是雨水，它杀了很多人，我们被困在了洪水中，无法脱身。

　　可是……是无法脱身吗？

　　或许……我们都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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