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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
听闻骆贺的话,梁玉沉愣了一下,原先略有轻浮的表情转为认真。
骆贺自幼入归一山便显现出极大的天赋,基础测试成绩远远高于一众外门弟子。
不仅仅是身体素质,在内门测试之前,门派对参加内门挑战的学生进行统一的灵根探测。
而骆贺灵根竟是纯粹的火灵根,几乎没有杂质。
这也就意味着骆贺的上限极高,若是悉心培养,将能成为宗门下一任门主。
当期的九鹤宗宗师仅有两人修行火行派法,任由骆贺选择。
但骆贺却毅然与其火灵根相悖的水灵根长老褚晶结订师徒关系。
知道此事众人均十分震惊,在修仙界此事是背离仙道规律的,水火不容是连凡人都知道的事,若是修炼与自身灵根背道而驰的功法,极容易走火入魔,或是内力紊乱,五脏六腑受到冲击碎裂而亡。
一个得到整个门派关注的明日之星,却走向了这条道路?
众长老连忙劝解骆贺,此等大事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还喊上褚晶一起开导。
骆贺却仍然坚定自己的想法,必须拜褚晶为师,不过也给出了让步,学习火系功法会去请教火行宗师,与褚晶只为名义师徒,并不执行实际教学活动。
结拜师徒仪式那天,骆贺第一次展现出明显的情绪变化,一直不苟言笑的脸映出拜师服的紫金色,眉眼微红。
当九鹤宗掌门拿出结拜法器——天地轮回珠,让二人将手掌各贴住晶球一侧时,骆贺伸出的手些许颤抖,似是有些激动。
在贴上前,她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人。
从相见至今,未曾对骆贺说过几句话,第一句是你好,第二句是你再好好想想,第三句是欢迎拜入我的门下,第四句是到时再见,第五句,会是什么?
她不知。
她看不透她的心。
她的情绪好像比骆贺还要毫无波动,若是你在她面前使出让她无法抵挡的招数,她也不会有任何懊恼和不甘,只会认真道谢对方的指教。
你要是冲上去劈头盖脸骂她一顿,她也不发怒,更不会一气之下随意施展法术惩罚,只会淡淡走开,如同什么也没听过一般。
她就是,一切都淡淡的,一切都可以随时抛之身后,全无在意的东西。
那她为何要修仙,为何要论道,为何要......救不该救的人。
骆贺心里一酸,觉得自己费尽心力来到此地,找寻她,却又落得如此下场。
*
二十年前,平洲惠城。
六岁的骆贺仅是一个初显灵智的小孩,母亲却是惠城众多普通人里最不起眼的一位。
每次凌晨一点,母亲便已起床,开始磨豆子,早已成茧厚重的手掌搭在磨盘推杆上,手臂一圈一圈地划着。
些许豆子颗粒混着汁水析出,缓缓流入桶内。
骆贺也想不睡觉等着帮忙,但母亲总是一脸烦躁,推着她回床躺下,两边眉头挨得很紧。
“你别来帮倒忙,小孩子没力气,你现在赶快睡觉,多睡觉快长大,就能来帮我做事。”
骆贺年纪小,只觉母亲在凶她,理解不了她操劳生活的苦,嘴巴一撅,转过身背对。
母亲只好无奈轻轻拍着她的背,边拍边唱着。
“小宝宝,睡觉觉,快睡觉觉,睡饱饱。”
毫无意义的催眠词,却伴随着慢而缓的哄睡节奏,让骆贺安然入梦。
次日早晨,一觉醒来,骆贺见家中无人,便知母亲仍在街上售卖豆腐。
推开窗,外面下着淅沥小雨,泥土的气息裹挟住骆贺。
不太喜欢雨天,骆贺选择呆在家中,等着母亲上午卖完豆腐回来陪她。
在床板前蹲下,两手提起床单一角掀开,里面藏着一本装订已不成形,松松垮垮的书。
扉页上字迹略淡,标注着焚心灭三字。
这是她有次白天在外偷跑,听见惜云楼酒楼比往日更为嘈杂几分。
凑热闹是天性,都路过了必须要去望上一眼。
正巧躲在墙角偏过头之时,数十本皱得不成形的书籍从楼里被扔了出来。
围观群众看见东西飞出来,先往后仰,本能躲了一下,感性上又想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一溜人就这样又围了上去。
骆贺也不例外。
小孩子容易挤入人群,不一会儿便从末尾到了前头,看也不看是啥,闭着眼仰着头就往前够。
往左探了探,空的。
往右戳了戳,硬的。
硬的?
头转正,定睛一看。
噢,有个人往前冒了,是戳到了别人的鞋。
不知是谁,在争抢的过程中踢过来了几本书,骆贺啥也管不了了,裤子沾上泥水也不在意了,跪着往前爬,一伸手终于捞了过来。
抱在怀里,美滋滋地坐起来,一站起来就知道完了,屁股都感觉湿透了。
又开心又害怕地走回家。
开心抢到了东西,虽然是书,虽然也没识几个字,但不劳而获就开心。
不不不,还是劳动了的,抢这个特别费力。
害怕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被母亲凶,又要给她添麻烦,之后回去自己洗了吧。
走了片刻,头发已然被雨水浸湿,裤子是灰麻色的,泥水和雨水混杂,显得一团深一团浅。
终于到了家,家中还是和她上午出去玩前一样,虽说不大的屋内,此时进去却显得空落落的大。
今天有雨有雾,看不清天上的太阳,也不知是什么时间,按理说在外面呆的时间也不少,母亲今天的豆腐这么难卖完吗。
惴惴不安的心在踹动骆贺。
藏好自己的慌张,将衣服脱下,从方桌下取出母亲常用的长块搓板和木盆,学着母亲的动作,将裤子放在搓板上,拿起白黄皂在沾上泥巴处多上下擦动几次,又搁到一旁的盆中,把裤子揉起来,继续整体揉搓。
大致好了,再将盆里的白黄皂拿出,把裤子放进木盆,一齐端到屋后的小溪旁。
木盆有点重,骆贺走起来重心不稳,一摇一摇的。
漂洗几次,扭不太干,脚伸入小溪里涮涮,叠成几层放在盆里踩踩,回到家晾在绳上。
没啥事可做了,现在才把书拿出来翻上几下。
书页被水浸后有些难分开,只好用干抹布压上几下,把水排出来一些。
再小心翼翼打开,一页一页地将抹布贴上去,让其不被粘住。
意外的是这本书里文字并不多,大多都是图解,最多的文字还是被书主人做下的批注,现在已经因为雨水而糊开,模糊不清。
前几页主要都是人体结构图,里面一些箭头和线条在人体上来回勾勒。
第一幅图是打坐的状态,箭头自小腹而起,由下往上,直出口腔,再自口腔由外,线条便全体散开,在人体外形成一个外罩。
骆贺学着图上的姿势,闭上眼,吸一口气,再呼出,感受身体内循环。
来回几次,原先湿润的体肤逐渐变为干燥,骆贺感觉自身逐渐有一种火烤的感觉。
盘腿有些发酸,大腿不自觉地颤抖,身体止不住地往后倾倒。
再呼出气,骆贺睁开眼,眼睛一时不太适应亮的环境,用手稍挡一会儿才歇息过来。
大脑有些充血,后侧隐隐阵痛,与心跳同频。
一旦开始想打坐前发生的任何事情,脑袋就不由自主开始痛上加昏,丝毫不敢再回想,只注视现在的自己。
原先因搓洗裤子而受溪水冰后泛白的手掌,此时却显出红润血色,从小到大冰凉暖和不起来的脚也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骆贺有些反应不过来,再将放在一旁的书拿起来,再看多少遍也看不懂上面写的字,内心又欣喜又害怕。
这不会是什么害人的秘法吧,但对自己好像又没有坏处,热乎乎的,还挺舒服的,除了时不时还有点胀痛的后脑勺。
等着母亲回来,问问母亲好了。
骆贺将书放到床头边,继续消磨时间。
过上半个时辰,母亲挑着空扁担回来了。
“娘,我来放吧。”
骆贺待母亲将扁担两侧的竹篓放在地上后,把扁担从母亲的肩上取下,再把已售空的豆腐盘拿去屋外放着,方便之后去清洗残留的豆腐渣。
“娘,你先坐,我来给你按按肩。”
一扭身回来打完招呼就看见母亲站在床前,拿着今天拿回来的那本书。
“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
书被母亲转手放回床边,转身看向骆贺,眼中有压不下的火气。
骆贺不敢说话,只敢埋着头等着母亲数落她。
但是她也委屈,她只是小孩子,为什么老是凶她吵她,她不闹脾气,啥都听母亲的,还想着帮母亲分担做事,为什么老是对着她发脾气。
她不理解。
“小贺,你抬头。”
母亲似是注意到自己情绪有些过激,态度温和了些。
骆贺噙着泪,一抬头看见母亲操劳的神色便止不住了。
“我只是路过惜云楼的时候看有人在吵架,他们在里面吵吵闹闹的,一堆书就从里面被扔出来。大家都在抢,我......我也去抢了一本。”
上气不接下气的,她边用袖子揩泪,边说着书的来由。
“唉,你知道这书上写着什么吗?”
母亲用担忧的眼光走近她,抱住了面前哭得发抖的小女孩。
“别哭了,妈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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