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姬虞姬奈若何

　　水面的波纹惊吓到岸边的青蛙，沈以柳仔细在水池边清洗着衣物，小心地看四周有无人。
　　此刻太阳即将落下，浸染水池的不是血红的夕阳，而是沈以柳带血的底衣。
　　清洗完成后，她避开正在吃完饭的人群，小跑到顶楼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没人发现吧。”
　　那人撩开散落的头发，露出满脸沧桑，干瘦的脸。若是仔细看的话，仍能看出曾经这是一张曾经倾城倾国的脸。
　　“莲娉姐姐。”沈以柳喊道，“你快躺下，没人发现我。”
　　“那就好。”莲娉粗重地喘着大气，就连撑起胳臂都让她疼懂难忍。
　　沈以柳挂好衣服，轻轻揭开缠绕在莲娉身上的纱布，露出疮痍的皮肉。
　　“嘶——”虽然每天都在经历，但是每一次清洗疮口，都让莲娉重新剥一次皮般难熬。
　　“有些开始结痂了，陈医生的药果然有效。”沈以柳故作轻松地说，挤出一个微笑。
　　“千不该万不该，还是得了这脏病，也难为你了，一直来照顾我。”莲娉偏了偏头。
　　“托姐姐的福，我才能苟活到现在。”沈以柳轻轻吹着疮口。
　　“妈妈能留我在这里，是托了你的福才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瞒得了一时，时间久了一定会被发现的。”莲娉说的是沈以柳来月信的事。
　　虽然此刻的沈以柳才十二岁，但是和四年前相比，已然是截然相反的状态了。她抬起头，道：“能瞒久一点就久一点，实在不行，只要能照顾姐姐，做什么我也是愿意的。”
　　“太傻了，我多希望你能快乐长大，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结婚。”莲娉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没等沈以柳的回应，莲娉自问自答。
　　“倚柳，你知道我为什么在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把你接过来吗？是因为你太像我的妹妹了，只是她还没到你这个年纪，她就饿死了。有时候我看着你，甚至会想带着你逃走。但是我没有机会了，倚柳，你还能。”莲娉喉头发紧，紧紧抓着沈以柳的手，青筋突突地跳。
　　“姐姐，我不能走，我一定会照顾到你好起来为之，到时候咱们一起逃走。”沈以柳哭着，抽空了力气，跪倒在一旁。
　　“我在北楼顶上的那个小屋的梁上还藏着两锭金元宝，你要小心拿着逃出去。”
　　“那是你赎身用的，你说你要做一个老师，教没有爹娘的孩子读书。”沈以柳想起曾经莲聘姐姐在水池边教她《诗经》的日子，说到出去后想要开一个学堂。
　　莲聘吃力地摇摇头：“我十四岁被卖到这里，已经整整十年了。在这里，我做了五年头牌，也被打掉了两个孩子。原本以为要在这里待一辈子的，但是看到了其他姐妹的凄惨结局，我就决定有朝一日一定要出去，如今却染得一身脏病。倚柳，出去后无论做什么，你一定要记住，努力活着不是要做领头，而是要跳出来，给自己一个好好生活的底气！”
　　莲聘说完，哇地一声突出一口污血，双目圆睁，倒在了枕头上。

　　莲聘也是个好人，活着的时候虽做了好些日子的头牌，无限风光，但对自己的姐妹也是大度包容，临终前虽忌讳没人探望，个别姐妹也是凑了个好棺材，稀稀拉拉地吹着唢呐，好生拉出去埋了。
　　莲娉，莲娉，不过是怜惜浮萍罢了。注定了自己就像浮萍那般随波逐流，身不由己。
　　沈以柳跟在送葬队伍后头，已经哭得没有眼泪可流了。
　　逃！
　　一声惊雷劈开了沈以柳压抑许久的内心，需要趁着慌乱离开这里。
　　可是自己又能去哪呢，去车站、码头，自己又没钱，就算回去拿那两锭金子，揣着它也不敢随便用。
　　沈以柳慢下了脚步，想起之前帮姐姐取药时路过的码头，时常有装卸货物地工人上上下下，若是自己悄悄溜上船，至少能顺利离开这里。
　　诞生了这个想法，趁着送葬的几位姐姐不注意，扭身跑进了胡同，朝着码头的方向狂奔。
　　正如期待中那样，许多脚夫正在卖力拌搬运货物，几艘巨大的船只跃跃欲试，准备驶离港口。
　　期待中的自由快要实现了，沈以柳反而踌躇，一鼓作气，她拾起地上的麻袋披在身上，趁监工不注意，跟在一个脚夫后头溜上了船。
　　“哎呦，这是谁呢，这不是莲娉身边的小丫头吗！”沈以柳颤巍巍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个面相开朗的男子。
　　她想起来，这是姐姐的恩客，虽然此刻穿着挺阔的洋装，但却是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沈以柳忘不了他在姐姐床上蠕动时的恶心样子。
　　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万般为难，沈以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老板，求求你别赶我下船，我不想回到那个地方，我只要一个很小的地方，船一到岸我就走，不会耽误事的，求求你......”沈以柳声泪俱下，唯恐回到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
　　本以为他会赶自己走，但是对面的男子却轻轻把沈以柳扶起来，打量了一下，说：“你这是逃出来的吧，如果是被抓回去，还能保留个手脚便是幸事。不过，你还好碰到我。”
　　若不是自己看走了眼，虽是个嫖客，但是本心还是愿意帮助像自己这样的弱者，沈以柳心想，便跟着他走向船舱。
　　“你就先住这里吧。”男人打开门，沈以柳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道谢走进去。
　　刚想转身关门，却见那男人把手倚靠在门框上，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先生，谢谢您，我想，我想休息一下可以吗。”沈以柳心有余悸。
　　“休息，不如我陪你休息!”男人扑向沈以柳，想要撕开她的衣服，欲行不轨。
　　沈以柳大声惊呼，但是狭窄的船舱传输不了多远的声音，巨大的轰隆声响起，马上就要驶离港口。
　　沈以柳挣扎着，一脚踢向他的两股之间，男人吃痛松开了手，趁此机会，沈以柳慌忙向甲板逃去。
　　“救命！救命！”甲板上的水手目光辛辣地看着沈以柳，后面跟着他们的老板。
　　此刻船板已经被收起，沈以柳扶在船尾的栏杆上无路可逃，她望向不断拍打船身的海水，心一横，跳了下去！
　　巨大的水花将她淹没，海水倒灌进她的嘴巴鼻子耳朵，肺里传来刺痛，意识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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