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之地

　　商人莱斯利在侍卫的保护下，带着板车进入魔族的时候，内心仍是忐忑不定。之前进入魔宫讨伐魔王的勇者至今下落不明，魔族在他们这些普通人眼中变得更加危险。商人逐利，他为了得到魔族价格极低的货物，可算是豁出去了。虽然有命才能花钱，但没钱他的商队可就要撑不下去了……
　　神啊，请一定要保佑他，不要让他被魔物吃掉！
　　不知道是不是神回应了他，他并没有深入魔族领地，就到了交易地点。那里已经有几个小型魔物在等着了……但他居然看到了人！莱斯利内心雀跃。看那些魔物害怕的样子，主事的应该是那两个穿着斗篷看不清脸的人，也就是说，他不用担心被魔物吃掉了！
　　“你好，这位大人，我是按照约定来取货的莱斯利。”莱斯利不自觉地恭敬起来。较矮的斗篷人上前一步，靠近他问：“我们最近又生产了一批麻布，你还要吗？”
　　“按大人之前定下的价格的话，有多少我要多少！”莱斯利毫不犹豫。斗篷人点了点头：“成交。”她挥了挥手，身后的魔物便开始把货物搬上莱斯利的板车。一开始魔物靠近他的时候他还很紧张，但直到货物被一趟趟搬完，魔物都没有暴起伤人。他松了一口气，对役使魔物的斗篷人更加敬佩了。
　　“钱。”
　　“好的，好的！”莱斯利忙不迭将数好的钱币放进袋子里，递给斗篷人。那人接过后，随手将之扔给身后的高个斗篷人，便带着魔物离开了。留下的高个斗篷人低声道：“我送你。”
　　“多谢这位大人。”莱斯利猜这人应该是那位役使魔物的大人的雇从。送他到了人族地界后，斗篷人便停下脚步：“慢走。”
　　莱斯利连连点头。
　　眼看着离魔族越来越远，莱斯利松了口气，觉得一切顺利得不真实。不过得到这么一批物美价廉的货物，他终于不用破产了。

　　“你要人族的钱币做什么？”高个斗篷人瑞恩问道。矮个斗篷人放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黑色的角，正是魔王玲珑。她回答：“即便再少，人族也需要花钱购买魔族货物，而魔族没有购买人类东西的需求。等货币不断流入魔族形成贸易逆差，对王国的经济造成影响，就有了初步的谈判底气。”
　　“王国也可以铸造钱币。”瑞恩轻叹，“不过矿物有限，最终钱还是会不断流入魔族。”
　　“对。而且对大部分人类公民来说，人族精巧的工艺品、精致的菜肴点心、华美的衣服不是必需品，而魔族大量生产的、工艺简单的生活用品才是。魔族输入的廉价商品势必会形成恶性竞争，人族那边的供货商肯定会受到影响。”
　　“唔。”瑞恩思考，“这似乎与人魔和平共处的愿望背道而驰。”
　　“不不不，比起血债血偿的仇恨战争，把利益摆上明面是更好的，至少民众不会被煽动到理智全无。”玲珑忙摇头，“而且这也算是让人类看到魔族的价值嘛！如果不会劳动，没有生产力，那魔物和山中猛兽有何区别？我需要魔族有自己的文明，这样才有和人族平等交流的可能。”
　　瑞恩若有所思：“所以，即使你曾经是个人，你的立场还是魔族。”
　　“你真的觉得魔族有优势吗？”玲珑并不认同，“魔族并不消耗人类所需的食物、空气之类，还拥有一定的生产力，如果不能产生文明，会被当做最廉价的劳动力奴役的，比奴隶——不，比牲畜还不如。”
　　“你同情魔物？”瑞恩看向身后推着空车跟着他们的魔物。
　　“同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靠着奴役魔物生存的人类，总觉得比魔物还邪恶，应该会导致不好的事发生吧......”玲珑欲言又止，“.....我只是有种预感，还是不要让这种情况出现比较好，而且神的委托也是寻求人魔共处之道不是吗。”
　　“嗯，我明白了。不过，”瑞恩取出她扔给自己的钱袋，“你把钱给我做什么？”
　　玲珑挠了挠脸：“用勇者做金库，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你把我当成看守财宝的巨龙了吗？”
　　玲珑想象了一下睡在金币堆里的勇者，觉得还挺好玩的：“也不是不行吧。”
　　“你认真的？”
　　“咳咳，好吧，其实是因为你也算是为我做事，这是，那个......”玲珑越说越小声，瑞恩忍不住凑近了些：“是什么？”
　　“这么说有点怪怪的，总之算是佣金？但是我没有把你当做下属的意思，我们是......呃，朋友？”
　　瑞恩纠正：“盟友。”
　　“差不多啦，都一样。”玲珑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作为盟友，我建议你在我面前可以适当地卸下防备，比如把剑摘下来......”
　　“虽然以你的立场会提出这种建议很正常，但恕我拒绝。”瑞恩退开几步，“要不是你弱到不行，我会误会你想伺机谋害我。”
　　“为、为什么啊，我手无缚鸡之力地和一个持有杀伤性武器的人频繁接触，我很慌的啊。”
　　“所以你就要求我手无寸铁地待在魔物环绕的永夜之地？”
　　玲珑建议：“你可以换一把剑。”
　　“没有用的。”瑞恩解释道，“神祝不是寄宿在剑上的，而是神选勇者使用什么武器，那把武器就会附有神祝。更换武器，神祝也会跟着附魔到新的武器上，直到被使用才会消失。”
　　“怎么这样......”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大概在我拿到神祝的时候，就会被王室杀害夺走神祝吧，”瑞恩敲了敲剑柄，“神祝控制权不在王室，很可能会出意外，就像现在这样——勇者和魔王结成了盟友。”
　　玲珑好奇道：“所以神选勇者到底是怎么选出来的？”
　　“理论上通过神殿的考核，然后在神殿修行，最后去神像前祈祷就可以，不过王室横插一脚要求必须在骑士团进修，所以实际上会更复杂。”瑞恩耸了耸肩，“大体上只要武艺不差、心性坚定、品德过关，就能入选。”
　　“武艺考核我能理解，心性和品德要怎么评？”
　　“神殿会通过个人履历初步评价，在神殿内的苦修也会刷掉一部分人，最后一切由神来评判。”瑞恩比划了一下，“通过神殿选拔的人会在一个大概有两个我那么高的神像前祈祷，然后神会选出合适的人。”
　　“如果都不合适的话......”
　　“那就没人能得到神祝，需要进行新一轮的选拔。”
　　玲珑连连点头：“所以你这个勇者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不然王室也不会想方设法拴住我了。”瑞恩叹气，“我只想回家，他们威逼利诱都没起到效果，现在已经撕破脸了。”
　　交谈间，他们回到了王城。夜色浓墨般铺洒在地面，只有零星灯光点缀其间。
　　瑞恩看着续灯油的魔物仓皇退走，不由好奇道：“你既然不会吸收它们，为什么它们还是这么怕你？”
　　玲珑拿起一盏油灯照明，走在前方领路：“一方面是因为我只是不想吸收，不是不能吸收，另一方面，它们也畏惧我过于类人的外貌。”
　　“只是因为害怕人类，就害怕长得像人类的魔王？”
　　“因为很少见嘛，绝大多数魔王自诞生以来都会不断吸收魔物，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而是如同发狂的魔物一般。”玲珑摸了摸自己的角，“我这样简直和人类差不了多少，看着像是要加入人类一样。”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魔王会这么像人类。”
　　“其实也有像人类的魔物哦，只不过很少见，而且类人魔物一般都难以长存，我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玲珑数了数，“一个是神殿祭司的后悔，在意识到自己诞生后就去魔树那里等待被吸收了；一个是将死之人的绝望，似乎是怀着毁灭一切的想法诞生的，在主体死后就消散了；一个是大臣的贪欲，一开始还具有人形，在吸收了过多主体的恶念后就像普通魔物一样发狂了......”
　　“那么魔物消散以后，主体的恶念会不会消失？”
　　“那倒不会，还是取决于人类自己。而且只要人类恶意不散，即使因恶意诞生的魔物消失，后续依然会产生新的魔物。”
　　玲珑继续道：“像人类的魔物一般都是主体能意识到自己的恶念并加以节制的产物，节制成功的话，魔物并不会诞生；没能抑制住就会诞生类人魔物。没意识到自己的恶念或者意识到但不节制，诞生的魔物就比较奇形怪状，也缺少理智，其中前者会更弱一些。像是在心里诅咒别人之类，就诞生不了多强的魔物，毕竟也算不上多大的恶念，除非是很深的仇恨。而有意之恶孕育的魔物就会很强，而且消灭后还会诞生，还容易发狂，是魔树主要吸收的群体，也是历代魔王最喜欢吸收的类型。目前帮我做事的魔物，一般都是比较弱的无意识之恶。可惜因为主体意识不到自己在产生这样的恶念，很容易转眼就忘，所以这样的恶念消散起来也很快。”
　　“那你这里人员流动岂不是很快？”
　　“所以我这么久以来很难培养出像样的人手啊，只能让魔物做一些简单的工作。”玲珑叹气，“上个月我培养的第三十九个搓面包的魔物又消散了，我自己搓了一个星期面包才培养出下一个，都没时间去附近的市集买卖东西。这次要不是你我根本完成不了这么大的订单，要靠我自己一点一点卖货，很难有起效啊。”
　　瑞恩有点无奈：“也就是说，你的计划现在才正式步入正轨？”
　　“咳咳，万事开头难......”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