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制造机

　　她是沈最在街上，二十个铜板买回来的。
　　二十个铜板，给她爹买了一副薄棺，请了两个人将他下葬，再花仅剩的钱，买块木头，刻上名姓，烧几张黄纸，就这样花完了。

　　二十个铜板，是她卖身的钱。

　　沈最是和顾韵容吵了架，打马游街时，遇到了她。
　　她头上系着白布，衣衫单薄，跪在初冬的小雨里。面前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卖身葬父”这几个字。

　　围观的人倒是很多，指指点点后又走了。有人说这闺女可怜，有人说她长得不怎么样还学别人卖身葬父，有人叹息后就离开了。

　　她跪在地上，充耳不闻。

　　“喂，你要多少钱？”
　　一个矮胖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衣着华丽，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
　　“十五个铜板怎么样？”他抠了抠鼻孔，睨了她一眼，“你卖相不好，少五个铜板吧。”

　　“二十个才够。”她说，没有抬起头。

　　“十八个，不能再多了你。”男人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厮，后者明了地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串铜板，开始细数，而后递给她。

　　她却没有动静，虽然跪着，脊背却挺得很直。
　　“十八个，十八个铜板都够我买两个丫鬟了，买你这么个女子是绰绰有余啊，要不是家里的母老虎太凶，不许我找漂亮的侍妾通房，本少爷才不会看上你呢！”

　　她抬起头来，大家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长得不是很好看，但也说不上难看，面黄肌瘦的，只一双眼睛，黑黝黝地像墨玉棋子似的。

　　她看见面前矮胖的男人，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随即很快平静了下来，她环顾了四周围观的群众，最后看向了那个要买她的男人，这次终于了一丝解释：“我得给我爹，买个棺材立个碑，最少都要二十个铜板。”

　　“算了算了，给你给你！”这纨绔有些不耐道：“算本少爷今日发善心，收了你这个丑女。”

　　小厮又取出两个铜板，居高临下地递给了她。

　　“等等——！”
　　一道声音突然在此刻响起。

　　沈最打马上前，穿过人群走到她面前，随手扔出一块银锭，丢在了“卖身葬父”的纸上。
　　“抱歉了这位兄台，在下出价更高，承让了。”

　　胖子气得胡须翘了起来：“你，你……”

　　奈何人家确实出价更高，实属无话可说，只得愤懑地看了两人一眼，拂袖而去。

　　他对着她笑道：“闲来无聊，做做好事。我也不要你给我当丫鬟奴婢，银子白送你，只当全你一片孝心。”

　　“多谢公子。”她开了口，声音嘶哑难听：“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来日小女好将剩下的钱还予公子。”

　　“不用了。”他有些诧异，眼底闪过一丝不喜，转身便策马离去了。

　　围观人群渐渐散去，她收拾了街面上的物品，也起身离开，朝身后的巷子里走去。

　　大约是江南水乡的缘故，每逢雨后，这些巷子的角落总是会生长出许多青苔，在潮湿阴暗处，默默生长着。

　　巷子狭窄而长，四通八达，七拐八拐过后，她终于到了家。所谓的家，不过是一间低矮幽暗的屋子，没有窗户，没法通风。屋子里一股潮湿的味道，她不知道那些青苔，是否已经爬到了她的家里。

　　点燃一只蜡烛，屋里陈设简单，锅碗瓢盆各式杂物都一并堆在一起，烂木床上，躺着一个人影，没有动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昭示着，他还活着。

　　她摸出今天那人给的钱，出门准备去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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