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拾骨之途

作者:染墨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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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窈城


      “舒窈城现在虽不是仙都,但也不比落月城差,你们如此仗势欺人,就不怕遭天谴吗?”
      一名青年修士的谩骂声越过人群的嘈杂声,传到了奚芜和玉璇的耳边。
      他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抬腿往那边走去,拨开密密麻麻挤成一堆的人,原本只有声音的画面顿时明朗起来。
      一名身着青衣的女子跌坐在地上,柔顺的衣服面料上有几道清晰的印子,显然是被人拉扯留下的痕迹。
      女子的面容姣好,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小声地抽泣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景象。
      在那女子身前,站着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他身上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紫袍,腰间佩着一枚通体晶莹的玉佩,玉佩上缀着淡紫色的穗子。
      细看之下,会发现玉佩上细致精美的纹路蜿蜒着构成一朵栩栩如生的鸢尾花图案。
      显然,这个细节不只有奚芜注意到了,因为站在那女子和少年对面的几名彪形大汉变了脸色。
      其中为首的那名汉子额角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面色不善地瞪着地上那名哭泣的女子。
      他将目光从那女子身上移到站在他面前的少年身上,语气无奈地开口:“你是云准悉凌宗的小公子吧?岳公子,虽然你是好心,但此事真的与你无关,你身后那妖女将我弟兄的心肝刨出用作下酒,此仇不得不报,还望岳小公子成全!”
      可岳凌恍若未闻一般,仍旧提着剑,不闪不避的挡在女子身前。
      他见少年仍无退意,声音中也带了几分狠劲:“岳公子,你身后那贱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不要被她骗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看客都沉默了,他们先是看了看那群面相不善的壮汉,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惹人心疼的女子,全部垂下了眼。呃,怎么看,刨人心肝的都更像是你们吧……
      岳姓少年显然一句话也不信,他俊秀的面容上是止不住的怒气:
      “你当我是傻的吗?你们分明就是落月城城主的走狗!你们掳走我云淮城女修的事情还没完呢!如今又敢在舒窈城中公然欺负一个弱女子?!舒窈城如今势力虽不及落月城,但也不代表舒窈城的镇守门派不敢得罪你们,你们就可以不管不顾的横行霸道!”
      刀疤壮汉闻言脸色彻底垮了下来,他扫视了一眼周围全用鄙夷和厌恶看着他们的行人,脸色阴沉至极:
      “岳凌,你别蹬鼻子上脸!我看在你老子的份上叫你一声岳公子,你难道真以为我怕了你?你如此抹黑羞辱我们城主,可要仔细了你的舌头,如果不会说话,我也不介意让岳公子当一辈子哑巴。”
      岳凌闻言冷哼一声,扬起眉头不屑地望着壮汉:“有本事。在下情愿领教屠翊阁副、阁、主高招。”
      “你、找、死!”
      就在这箭拔驽张之际,奚芜饶有兴趣地看向角落里一个悄悄磕瓜子的人,玉璇凑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这人是玉筝派掌门的四师弟玉荃,唔,他在啊,那这架打不起来了。”
      奚芜听出了他话语间的可惜,转头瞥他一眼:“你就那么想让他们打起来?”
      玉璇呵呵一笑:“只是想见识见识悉凌派的剑法而已。但是玉荃作为舒窈城镇守仙门的长老,是不会让他们在玉筝派的眼皮子底下乱动手的……对哦,你怎么毫不意外那个人是玉筝峰的人啊?你怎么知道的?”
      奚芜哼笑了一声,她怎么知道的?那人身上穿的道袍和三百年前玉筝派的道袍款式虽不同,但那道袍的材质却是千年难逢的冰雪蚕丝……这种手笔……想不看出他是玉筝派的人都难。
      终于,就在那壮汉的利剑都近到岳凌的眼前时,玉荃终于停下了自己嗑瓜子的动作。
      “铮”一声响,壮汉执着利刃后退了几步,他惊疑地环顾四周:
      “谁?!”
      岳凌那也拿着已出峭的剑疑惑地看向四周,他都做好迎战的准备了。
      而他们两个都在寻找的对象,则是一步从人群中跨出,他随手精准地接住了方才扔出去挡了那一剑的骨扇,视线落在那壮汉身上。
      “赵何解副阁主,远道来到舒窈城,我玉筝峰未第一时间接待阁主,真是多有怠慢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玉荃用手指轻轻抚过骨扇,那儿有一处新生的磨换,他目光可惜地看着那处磨损,语气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我们玉筝派近年势头不及月啼剑宗,却也勉强还做得了这舒窈城的主,若蒙贵宗不嫌弃,我们玉筝峰不介意温景澜宗主亲临本门,共宗门友谊,交流交流剑道心法。”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我们玉筝派就算如今势力没你们月啼剑宗大,但舒窈城还论不着你们说了算。如果你不服的话,就把你们家宗主叫来,和我们打一架也无所谓。温景澜就算今天来了,也得跟我玉筝峰的人好好说话,你算个什么货色,在这儿这么嚣张?
      赵何解一看说话的人是玉荃,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气焰,岳凌他不怕,但他却得踮量
      踮量自己惹不惹得起玉笙。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已不哭泣了的青衣女子,转而向玉荃僵硬地施了一礼:
      “玉长老,叨扰了。作客就不必了,日后若有时机,在下必定登门造访。只是眼下我们还有要事缠身,就先行离开了。不过,那名女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长老可别被反咬一口,舒窈城是个好地方,那贱人就多待几天吧。玉长老,我们来日再会。”
      他不甘心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他身后的其他壮汉一眼:
      “走!”
      随后,一帮人马便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舒窈城。玉笙将骨扇收好,挑眉看了一眼意犹未尽的百姓和修士,不盐不淡地开口:
      “戏看完了,还跟木头一样立在这儿干嘛,生意做完了?修炼修完了?”
      那一帮人回过神来一般摇摇头,边应声说边如潮水一般慢慢散去。
      “玉长老,您方才可真俊!”一个中年老伯夸了一句,然后笑呵呵地回到了自己的包子铺面前。
      玉荃愣了一下,转而无奈地笑了笑:
      “王伯也真是……”岳凌走到玉荃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玉长老相助。”
      玉荃看着他摆了摆手:“无碍,舒窈城脚下,也还轮不到这种货色来作威作福。”
      话落,他看向一旁低着头的青衣女子,语气淡淡的:“姑娘因何与屠翊阁结怨?我方才观姑娘,并不似寻常女子。”他可不是岳凌,这女子骗得了岳凌,可瞒不过他。
      那青衣女子闻言,抬头直直看向玉荃,她的眼眶通红,笑得凄婉又哀伤:“不愧是玉长老,什么都瞒不过您,小女子名叫茗诗……”
      她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玉荃用手势打断了。
      “两位听得可还开心?”
      他目光落在奚芜和玉璇身上,似笑非笑地开口。
      奚芜和玉璇看了一下四周,均在心中无声地骂了一句。看戏看得太认真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客就只剩他俩了。奚芜看向玉璇,用目光示意他来解释。
      玉璇动了动唇,尴尬地挤出一笑容:
      “呃……哈哈,我们两个来舒窈城寻人,不曾想刚进城就看见了这一出……那几个壮汉真是岂有此理!真的欺人太甚……我们目见耳闻,又岂能容忍此等恶现象发生!”
      奚芜抚额:“……”那请问刚才要打报不平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呢?
      玉荃不禁笑了出来:“在下见二位灵力……并不超群,但你们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值得人敬佩,不知二位来舒窈城找的是谁,也许在下能帮衬一二?”
      这是在试探我们呢。奚芜正打算开口,却看见玉璇一个箭步冲到玉荃面前,似乎一直在等玉荃说这句话。
      “?”
      奚芜和玉荃都很震惊:他要干嘛?
      “唉,这事吧,别人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玉长老一定能帮。”玉璇笑得一脸热情,而玉荃闻言则眼皮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玉璇毫不客气地开口了:“不瞒玉长老,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舒窈城,是为了找一只名叫知灼的狐妖。”
      现在轮到奚芜眼皮一跳了,谁?知灼?莫不是那只三百年前被她坑得分毫不剩的狐妖?
      玉荃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看向奚芜和玉璇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审视:“找知灼前辈?
      二位与知灼前辈是旧相识?可玉某看二位的境界不过怀薇中境……”
      就只是两个初出茅芦的灵力低微的修士而已。奚芜读出了他的未尽之语。呃,这可不好糊弄啊,还是看玉璇的吧。
      果然,玉璇不负她望地眉梢一挑:“他还真在舒窈城啊?十年前我阿姊在鲤静山下碰到一只狐妖,他承了我阿姊一份情。临走前,他说日后如若有事,就到舒窈城找他。我当时还以为他骗我阿姊呢,原来他没骗人啊。可惜,阿姊病故……”
      他脸上落寞的表情差点连奚芜都骗了过去,说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根飘带,递到玉笙面前:“阿姊说,日后如果真的碰到了他,就把这个还给他。”
      玉荃接过,感知到上面的妖力确实来自于知灼。奚芜在看到那飘带的一瞬表情扭曲了一下,说来也是惭愧,当年她甚至把人家用来束发的绳子都给抢走了……
      “既然二位道友是知灼前辈的……”玉荃微妙地停顿了一下,面上挂上得体的微笑:“故交……那么稍后便与玉某一同上山吧。不过,在此之前,二位道友还得在此稍作停留。”
      玉璇见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青衣女子,颇为善解人意地开口了:“玉长老不必在意我们,你大可放心去解决这位姑娘的事。”
      玉荃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向着茗诗道:“姑娘不妨也跟着我们一起上山。还有岳凌公子,你若不介意地话,也去玉筝峰上游览一番。”
      岳凌欣然同意,但茗诗闻言却摇头拒绝了,她轻柔的声音透着一股坚决,奚芜望着她的眼,觉得她眼中的果断与狠绝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多谢玉长老好意,茗诗心领了,但我……
      不能随诸位一起上山。”女子朝着玉荃笑了笑:“我的确与屠翊阁有仇,玉长老您没猜错,我确是一名修士。这个岳公子之所以被我骗了过去,其实是因为我……废掉了自己的一半修为。”
      她垂眼,将衣袖挽至手腕处,猩红刺目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盘距在她光滑的手腕上。
      “这是……反噬?”玉笙的眉头深深皱起,目光中带着几缕审视。
      “是,这是反噬,”茗诗笑了笑:“我原本修的是苍生道,是净无道人座下弟子,我继承师父的衣钵,也在此道上进步飞速,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可与力量相对应地,修道者要有一颗至纯至善之心。”
      她略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但是,我因姐姐茗鱼惨死屠翊阁那名人渣之手,恶念骤起,道心崩坏。我将那人开躺破肚制酒,然后将酒撒至姐姐墓前。”
      “有仇恨就要以这样的方式来解决吗?”
      岳凌喃喃自语,他的眼中浮现出分明的疑惑:如果像这样你杀我,我杀你……那么仇恨不就只会像野火燎原一般延续下去吗?
      可他不是茗诗,没办法对她的痛苦感同深受,所以他对于茗诗的行为,并不做出评价。
      修士的听力比常人要好得多,茗诗听到他的低语,抬起眼看向这个从小锦衣玉食、围绕在宠爱中成长出来的小少年,轻声笑了笑:“这种方式其实是错的……”
      在岳凌略显诧异的目光中,茗诗又轻声重复了一遍:“这种方式……是错的……”但随即,她的话锋一转:
      “但我并不后悔啊。我与阿姐从小就是孤儿,而且我幼时并不太聪明,是在姐姐的照顾下才艰难长大。我可能天生就不是个善人,从小那些人在我耳边骂我和姐姐是野种和孤儿时。我就只感到恨……恨不得让他们再也没办法在这个世界上论人长短。”
      女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是我姐姐教会我不要沉沦在恨里,她教我怎么去爱,教我怎么向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修的是狭窄的苍生道,说让我护苍生,我第一想到的就是护我姐姐。护着这个第二次给我生命的人。”
      她的眼眶红的像染了血一般:其实她一直都是在灰暗的边缘行走,而她姐姐的惨死,就把她拉进了黑暗的那一边,让她彻底沉沦在了恨里。
      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里没有任何人出声,因为茗诗眼中的恨意是那么浓烈,而她在良知与心魔之中,挣扎的又是那么痛苦……
      “好了,我是时候该离开了,屠翎阁的那些败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听说各宗门已经联合起来着手调查女修失踪的案子了。如果玉长老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记得要警惕一下身边人……”
      玉荃若有所思,茗诗见状朝众人行了一个抱手礼:“诸位,有缘再会。”
      待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岳凌愣愣开口问了一句:“她去哪里呢?”
      没有人回答他,能去哪里呢?如她一般挣扎在恨里的人,最终除了毁灭,又还有什么结局呢?
      其实像这类的因果,这世间数不胜数,逍遥在外的罪人,也还高枕无忧,但这所有的一切,最终都只会尘归尘,土归土……颠覆是生灵行途的必然,爱恨如烟,人间就像唱戏的戏台,相同的戏码总是会被不同的人不厌其烦的上演。
      奚芜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变的,毕竟如今的天道,也正在被新成长起来的规则替换掉。
      终于,在这沉重的气氛之下,有人开口了:“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上山吧。”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而后随着玉荃走上了进山的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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