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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傅哥儿,刚刚你可真有戏文里单刀赴会的味道,要不是你和我们提前商量,我小六子可要打错人了!”
“谁不是呢?都怪傅小哥演的太好,那胆小怕事的样子完全不像假的!”
“是啊,如果不是傅小哥,那恐怕今天虎子他们得凶多吉少了,真他娘的畅快!”
众人将傅雁鸿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
突然,一道声音插进来,原是村长王永昌,愁眉不展,“傅小哥,这十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少年沉思片刻,缓缓道:“先从这几人口中挖些情报,然后打听黑山匪最近的动作,最后确认是否有机会求助县衙,到时我们再做商量。”
“嗯,君子所见略同,我们就这么办吧!”村长捋着胡须,点头赞同。
“具体人员安排,麻烦村长附耳过来……”
布置好计划后,各方人马,不管男女老少,都在凭自己的渠道打听消息。
果不其然,黑山匪目前已抢劫了五个村子,且全是富村,因着这些匪徒行动迅速,在山中又滑不溜秋,目前官府是有心捉贼,无力应对。
栓子传来消息,仇三是阖忠赌场的高级打手,平日里没有人敢忤逆他,出入自由,也没有人敢问他的去向,这九人全都是他身边信得过的。
紧接着,王虎撬开了仇三几人的嘴,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只知道每个男性的脸色都很奇怪。
原来黑山寨的三个主事人都是亲兄弟,仇三是里面的三当家,主要负责情报工作,平时混迹在陇安县各个赌场,每次富户、村子遭殃,背后都有他的手笔。
这次南阳村在处置大野猪时,被他瞧出了点名堂,所以将王二带到赌场,设计灌醉按手印,强签契约。
南阳村的消息在他们进村子的那一刻就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已是阻止不及,留给众人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更糟的是,据陈叔所说县令带人出去缉盗,三天后才能回来,所以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
糟糕的消息悬在众人头顶,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有着崩盘的危险,村中一时间弥漫着消极情绪。
傅雁鸿知道,仅凭村里的这些人,万万抗衡不了残暴无情、经验丰富的黑山匪,所以只能在最大限度上调动村里的有生力量,以智取胜。
清脆的脚步声来回响荡在房间内,既要保证村民不会受到伤害,又要擒住此次进攻南阳的匪盗,着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怎么办呢?
少年一深入思考问题,就会像只呆头鹅,整个人显得愣愣的,好像游离于事件之外,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入不了耳。
但这种状态下的她头脑运转速度会加倍,效率显著提高,这也是她学习能力异于常人的原因。
黑山匪得灭杀,最好是请君入瓮。
“入瓮”很容易,王虎将仇三的秘密全给拷问出来了,然后让流氓气息十足的栓子把人诱骗到指定地点,但如何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灭杀匪徒才是大问题。
“嘶~”手指被利刃划破。
这是之前还没有完工的弩,本来是设计给力气不足的童子军的,但如果童子军能拿着他们射杀猎物,行动力更强的村民,为何做不到全歼黑山匪呢?
有了想法后,立马行动起来,少年不断地在纸上涂涂改改,一张又一张的草纸不断堆积,想法一个接一个,细节不断完善。
最终适合众人的弓弩构想绘制成功,顾不得身上的污渍,直奔村里王木匠家。
“砰砰!”激动的少年顾不得礼节,敲门声巨大无比,加上那一时没有收住的力道。
“碰——”
前来开门的王发直接被吓了一跳,看着倒地的坚固大门,扯了扯嘴角,违心道:“傅小哥,力气真足啊!”
保持着拍门姿势的傅雁鸿,手还停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尴尬至极。
掏出银子,呵呵赔笑:“王发叔,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小子的赔礼,您多担待,实在是情况紧急,剩余的钱就当作是做这物件的费用。”
王发打开图纸一瞧,瞬间瞪大眼睛。
凭他多年的本事可以判断,里面的东西是一张弩,这东西很普通,但傅小哥的弩在上面多加了一排箭槽,通过机关,射完一发后自动补充箭支,从而达到连射的目的。
这东西不简单,如果暴露出去,恐怕有杀头之祸,很难想象这是出自于一个十四岁的读书人之手,王发眼神复杂。
少年焦急地用手在中年男人眼前晃动,询问道:“叔,这东西能做吗?”
“能,绝对能,还不相信你王叔的手艺?只是小子,你知道后果吗?”
看着王叔认真的神态,少年人满是自信,“没事,我们的箭是竹子、木头,弩身的设计图纸只要不传出去,秘密交给衙门,说不定还能给大家挣功劳嘞!”
就这样,王发的锯子、刨子、锉子等工具齐上阵,半个时辰后,未上漆的简易连弩弩身就已做好,同时少年也削了上百支箭。
将箭支装上,对准院子里的大树,扣动扳机,“嗖”的一声,箭支又准又快地插进树干。
微移视角,再次扣动扳机,又是一支箭稳稳插在旁边。
“嗖嗖——”直到二十支箭全部射完,少年才意犹未尽,有了这连弩,这次的黑山匪定让他有来无回!
这边傅雁鸿是信心满满,另一边村长等几位主事人却一筹莫展,一来村里青壮不多,老弱病残者却数不胜数;二来黑山匪往日的凶残事迹,仇三等人所持的大白刃,都在叫嚣着他们绝不好惹,愁的几位老人揪掉一把胡须。
正在此时,傅雁鸿带着王发走了进来,少年逆着光,瘦削颀长的身影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村长爷爷,麻烦把村里会木匠功夫的人都叫过来,我和王发叔设计了一种武器,只要能大量生产,这场仗我们绝对会赢得十分漂亮。”
……
南阳村这两天有些奇怪,村里进出的人少了很多,面对屠村之祸,表面上平静无波,实则内里波涛暗涌。
如果有人进去一瞧,就会发现此时的南阳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从伐竹、砍树的人员安排,到原料运输路线,再到箭支生产情况,最后是连弩的制作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像一只正在耐心编织的蜘蛛,只等敌人自投罗网。
夜里,南阳村静悄悄的,只有几处灯火依稀可见,不知道为什么?二当家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刀把子,你做事我放心,带几个兄弟先去村里探路,我一声狗吠都听不到,安静的有些过了头,一有动静,赶紧来报。”
瞎了只眼的刀把子随意点了几个山匪,悄悄地往南阳村里摸去,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一只手示意,一只手拿着武器,只要不对劲,立马斩人消音。
“嗨,兄弟!”一个黑影从树上跳下,一把拍在刀把子后背上,惊得几人差点一刀砍过去。
就势一蹲,躲过一劫的栓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笑骂:“二当家手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孬种,胆子也太小了吧?开个玩笑就能吓成这样!”
刀把子几人一瞧,这人长得贱兮兮的,做事也是贱兮兮的,如果不是自己人,恐怕早就打死他了。
“闭嘴!到底什么情况?快说,要不然宰了你!”
栓子一脸怀疑,后退一步神色谨慎:“本来我还想说的,但你们刚才的表现让我很怀疑,不会二当家没有来,就来了你们几个假货吧?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几人白眼翻上天,直接将栓子捂嘴带走,懒得和这种白痴玩意解释。
“二当家的,这是三当家的留下的暗哨,脑子不太好使,特意绑过来见您,免得他耽误我们的计划。”
“哦?确认身份了?”
“绝对的,这货一出现就叫破我们身份,脑袋缺根筋,还怀疑我们是假的,现在见到二当家了,快讲清楚村里情况,耽误大计我们拿你是问!”
栓子缩了缩头,又瞧了瞧二当家几眼,点着头猥琐开口:“啧啧,果然和三当家说的一样,这气派真不是一般人能假扮的,嘿嘿!”
然后才进入正题:“二当家的,这次三当家的可是立大功了,甭管是谁,通通拿下,我们仇老大提前搞了个身份,村里那些傻子还真信了,现在全被我们几个兄弟药倒在自家院子里!”
突然栓子苍蝇搓手,不太好意思:“等下我亲自带二当家去,不过,我年级不小了,那村里有个女人我想讨过来做老婆,二当家的能不能帮我向三当家的求个情呐。”
如果说之前仇二还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就完全可以确认他的身份,因为在这些男人,特别是山匪的固有认知里,钱财势才是他们的最终追求,他十分理解。
栓子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后面跟着百来号人,一边和仇二侃大山,一边眼睛滴溜地转个不停,看着就不像个老实家伙,
终于快到村东头了,栓子突然大声道:“二当家的,前面那屋就是南阳村村长住宅,里面存了好多粮食和银子,三当家的在里头清点,我这就去叫门!”
一个不注意,栓子就直接跑了进去,“砰”的一声,大门直接关上。
接着,四周忽然亮起密密麻麻的火光,组成一个包围圈,将百多号黑山匪堵在里面,不仅如此,墙上屋子上也全都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手上全都拿着一种类似弓弩的武器。
“放!”
一声令下,四周箭雨齐发,直接扎向山匪,“噗呲——”,那是木头扎进□□的声音,一支可能死不了人,但几支下来,人就得变成刺猬了。
“啊——”惨叫声不绝于耳,几个呼吸后,这边才停下,那边又响起了惨叫。
仇二等人本来是想等这一波箭雨停下后,寻找时机冲出去,但万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出箭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这是连弩!
此刻的仇二已是万般后悔,早知道这次的点子这么扎手,有这种厉害的武器,他怎么都不会被人怂恿带兄弟们来寻死。
可消息是老三传过来的,恐怕他已经凶多吉少了,现在只有假装投降,抓住主事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才能带着兄弟们冲出去。
“停止放箭,我们投降!”
仇二捂着渗血的伤口,头发凌乱,身形凄惨,摇摇欲坠,任谁看都会下意识怜悯。
傅雁鸿举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几支箭突然射出去,最后只剩下仇二一个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孤零零地站在中央。
又是两只箭射穿他的膝盖,少年才在仇二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眼神中停下了动作。
平时傅雁鸿对村民们都是笑脸相迎,说话客气,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这一面,月光映在少年的脸上,好像有些圣洁,又好像显得阴森恐怖。
一时间分不清站在众人面前的,是救苦救难的天神,还是肆意剥夺人性命的恶鬼。
好在傅雁鸿这种陌生的表情只维持了一瞬,转眼间,又是以往那风度翩翩的模样。
“栓子、王虎,将仇二绑起来,今晚大家辛苦了,都去睡个好觉,明早我们带着人头,把仇二仇三一并交给县令!”
夜晚,月色惨白,回家的路程好似撒上一层雪,祭奠少年不为人知的过去。
傅雁鸿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以往她都掩饰得很好,从未露出过破绽。
少年早慧,自懂事起,就会利用聪明的脑瓜子和敏锐的五感,下意识观察别人行为,学习一切可学习的。
再加上天生神力,不管是读书,亦或者是习武,都基本能过目不忘,过耳能诵,所以小小年纪才有了秀才身份,迅捷的身手。
但长期的迁居生活让她不安,特别是周围男人对母亲不怀好意的窥伺。
犹记得几次被人盯上,那污言秽语,恶心人的计划,下做的手段,在与这些人的交锋中,让傅雁鸿学会了隐藏自己,暗下杀手。
也许是姜婉吟察觉到女儿的状态,几经周转,定居南阳,三年边关的纯朴生活,周围人的善意极大地改变了少年的认知,让她懂得了为国、为民、为家。
还是那道身影,点着油灯坐在门槛上,一般母亲睡觉早,但现在已接近子时。
听到声响后,姜婉吟抬起那张清丽无双的脸,上面满是担忧。
“外面的动静,我听到了,事情顺利吗?”母亲仍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像是一次普通的问话。
“顺利,我设计的小玩意帮了大忙,没有一个人受伤。”少年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
“娘亲,等我歼灭所有黑山匪,确保村子不会再受到威胁,我一定会认真读书,一定能顺利成为举人的!我保证!”
面对少年人满是赤忱的心,姜婉吟内心挣扎,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明明女儿更喜习武,不喜束缚,但为了讨好自己,过上安稳生活,硬是压抑自己的天性,读着晦涩难懂的书,顶着杀头之罪考取功名。
她过于自私了,处于女儿、妻子、母亲三重身份的她,无法抉择,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活在痛苦中,背负虚无缥缈的使命,却也不能对不起家族和丈夫。
美妇人眼中含泪,捧着少年人的脸,苦涩开口:“雁儿,这条路如果选择了,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你真的决定了吗?”
看着眼前的母亲,傅雁鸿不知所措,一边帮着擦拭眼泪,一边赶紧耍宝发誓:“嗯!娘亲,我选好了!我就要读书当大官!”
“也许以前我感觉这些东西离我很远,改变不了我们的处境,但当我把书读厚了,‘儿子’也从里面学到了许多。”
“所以,我从不觉得娘亲的严苛要求让我痛苦,反而我更需要感谢您,没有让我成为一个头脑空空的庸人。”
也许是将心事说开了,美妇人莞尔一笑,用手指轻推少年额头:“小嘴抹蜜了,尽说些阿谀话!”
说完,姜婉吟轻勾嘴唇回房休息了,傅雁鸿也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洗去一身血腥,硬要和亲娘挤一个床,撒娇痴缠。
陇安县城,衣着平常,却价值不菲的男子坐在书堂里,腰间系着一枚代表身份的令牌,旁边的中年人蓄着山羊胡,正在一侧煮茶。
一子落定,不足弱冠的男子声音低沉醇厚,深邃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盛满真诚。
“郑先生,自庚午年后,大乾无将可用,如今九州已失凉、胜、幽三州,国家正是风雨飘摇之际,您曾担任付家军军师,亦是镇北之神针,劳请您再度出仕,救百姓于水火。”
明明是盛夏,却披着大氅,郑歆鱼脸色苍白,曾经的洛城第一才子像个行将就木的病患,只有从举止间依稀可见世家子风度。
神情恍惚,声音断断续续:“太子殿下光临寒舍,某自是惶恐,现隐居陇安日久,心性消磨,不复当年志向,有愧君恩,实难卫国。”
儒雅瘦削的男子忽然看着萧稷,给了一个建议:“若是寻那潜龙之才,某倒可推荐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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