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我们初相识

　　温柠拿到了陈岭在监护人那处签名的请假条，但没交给导员，她把假条夹进笔记本里，打算照例参加军训。
　　楼漫这几天闲，拎着一大包零食来宿舍看温柠，“腿怎么样了？”

　　算起来，除了网上寥寥几句的沟通，温柠和楼漫只一面之缘，她没想到，这个大大咧咧的短发姑娘，竟然这么细心，内心莫名感动，“好多了。”

　　“你们新生明儿开始军训是吧？”楼漫把零食放到温柠凳子旁。
　　“是的。”温柠有些不好意思，“学姐破费了。”

　　楼漫捏捏温柠软乎乎的小脸，义正严词：“这位美女，请不要叫我姐。”
　　温柠：“好的，楼漫美女。”

　　楼漫乐了，拎着一大包零食上来累的不行，她不客气地坐在温柠凳子上，拆开两瓶，自己一瓶，递给温柠一瓶，“你这腿不能军训吧？你要是不军训，我带着你去玩。”
　　温柠踮起脚尖，从床上拿个抱枕，塞在楼漫身后，让她坐的更舒服些，“要军训的。”

　　“哈？你这腿能军训？”
　　“可以的。”温柠说，“我高中没参加军训，这次不参加，就没军训机会了。”

　　“高中为什么没参加啊？”楼漫问。
　　“有点事情耽搁了。”

　　楼漫想了想，“那你可以先参加，身体受不了，就请假休息。”
　　温柠点头，“好，听说咱们学校军训强度不大。”

　　楼漫呵呵两声，“谁他妈乱说的，我去年军训，晒成黑人不说，骨头差点练散架！”
　　楼漫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实在可爱，温柠哈哈笑了一会儿，问她：“你没请假吗？”

　　温柠看得出楼漫家庭条件不差，她这样的性格，家庭氛围也差不了，如果她想请假的话，应该不是难事。

　　楼漫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为了在我哥面前争口气嘛，他从小就嘲笑我菜。”

　　温柠想起来温和的楼万勋，以及站在他旁边的顾劲秋，记忆不自觉飘远。

　　“想什么呢？”楼漫问。
　　温柠眨眨眼，思绪回笼，“感觉你们兄妹还挺有意思的。”

　　“有个屁的意思，他整天管着我，烦死了。”楼漫说，“他和顾劲秋俩人形影不离，好的穿一条裤子，搞的好多人偷偷问我，他俩是不是一对儿。”

　　温柠抿唇，她之前也和顾劲秋形影不离，同学们也说他们是情侣。
　　那时，温柠总是脸红地反驳，“他是我哥。”
　　而顾劲秋呢，死活不管她的窘迫，吊儿郎当地回：“又不是亲的。”

　　温柠笑笑，“他俩应该不是情侣。”
　　陈霜：“当然不是！这俩都有对象，我哥现在的对象是谁我不清楚，顾劲秋嘛，最近好像交完了个模特女朋友，据听说，双方家里还挺支持的。”

　　温柠握着玻璃瓶的手下意识用力，指腹被压的泛白，她嗓音淡淡：“是吗。”
　　“应该是，我也不太清楚。”楼漫说，“不过那模特挺跋扈的，顾劲秋应该不会惯着她，估计长不了。”

　　温柠轻轻地呼一口气。

　　楼漫不经意间的一瞥，瞧见了桌面上的两张表——助学金申请表。
　　表中间家庭情况那块，温柠填了双亡。
　　楼漫咬了咬吸管，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心情却忽地低落下来，她觉着温柠是少见的干净温暖的女孩，这样的女孩，怎么早早没了父母呢，楼漫想站起来抱抱温柠，却又伤到温柠的自尊心。

　　楼漫把初剪的新生宣传片放给温柠看，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表情一会儿尴尬，一会儿大笑。
　　楼漫星星眼看着温柠：“后面三年的宣传片，你都出镜好不好？”

　　温柠摇头，“不好，靠关系抢镜头，容易被人骂。”
　　楼漫：“镜头在我手里，我想拍谁就拍谁，再说了，我们这是靠颜值出镜。”

　　“颜值是泡沫，转瞬即逝，我还是好好修炼实力吧。”
　　“你这美人骨相，这五官，注定要焊在校花的位置上。”
　　“那未必，各花入各眼，每个人审美都不同的。”

　　楼漫傲娇道：“反正你是我眼中的大美女。”
　　温柠也毫不吝啬地夸赞陈漫，“你是我眼中的帅女孩。”
　　楼漫开心大笑，随后话锋一转，“妈的，我就应该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姐，或者妹妹，不应该有楼万勋那个混蛋哥哥！”
　　温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好啦，我连哥哥都没了。”

　　楼漫问温柠大一有什么计划，温柠简单回答：“上课，兼职。”
　　听到兼职二字，楼漫腾地站起来，冲温柠挤眉弄眼，“或许你想要当家教老师吗？”

　　“可以啊，费用怎么算的？”
　　“一小时300？”楼漫伸着三根手指头，她不了解家教这行费用情况，话说的有些虚。
　　温柠正发愁兼职呢，一听费用这么高的家教，眼睛立马睁圆。
　　楼漫以为她不满兼职费用，于是又伸出两根小手指，“那一小时500？”
　　“好。”温柠声音清脆。

　　楼漫走后，温柠开心地和陈岭视频，她把手机立在桌面上，和陈岭报备情况，“老陈，我和同学相处挺好的，看，学姐给送的零食，你看看有喜欢吃的没，我带过去给你。”
　　“你留着吃吧，记得和舍友分，腿怎么样了？”
　　“好着呢，我告诉你哦，我找到兼职了，给一小少爷辅导作业，一个小时500块哦。”
　　“嚯，这么厉害。”
　　“那是，也不看谁教出来的，你住的还习惯吗？”
　　“我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有地儿住就行。”
　　“嘿嘿，我们老陈就是皮实，晚上奖励一个大鸡腿。”
　　“谢谢温柠小富婆。”陈岭学着她的语气说话。
　　“不谢不谢，我要忙了。”温柠看了眼微信弹出的消息，临时班长在催助学金表了，她挂断电话，把表扫给班长。

　　尽管提早报道几天，温柠也不得休息，忙的似陀螺。
　　帮陈霜整理店铺，给她当旗袍模特，一天两趟去疗养院，晚上写文。
　　腿上的伤口也跟着她忙，愈合又裂开。

　　军训前一天，陈霜的旗袍店铺终于整理好，可以如期开张。
　　温柠把写着‘晴天来’的板子挂在玻璃门上，看着那一墙的布料，她忽然问陈霜：“我送楼漫一套旗袍怎么样？”
　　“可以啊，改天带她来量尺寸，顺便问问她那些有钱姐妹做不做旗袍，我狠狠薅一把羊毛。”

　　温柠挂好门牌号，从小板凳上下来，拎着小板凳进屋，看着陈霜感慨，“你真的特别特别适合做生意。”
　　陈霜得意地吹口哨，“那是。”

　　温柠和陈漫商量，“我能申请到助学金，兼职也有着落了，要不然，我们早点找房子，把老陈从疗养院接过来吧？”
　　陈霜：“正有此意，我最近约了个酒吧驻场，面试通过的话，就有两份收入啦。”

　　温柠念高中时，时间紧张，只能零散做一些兼职，拿到手的钱少的可怜，老陈的花销，以及她的一部分花销，都是陈霜支付的，全靠她酒吧驻场以及开店做旗袍。

　　陈霜长的漂亮，小县城的酒吧，里头的人鱼龙混杂，各行各业都有，她没少吃苦头，尽管她没说，温柠也知道她的不容易。

　　日子苦时，俩姑娘只能依偎着笑着面对生活。
　　但凡一方抱怨颓丧，前进的勇气便荡然无存，转而代之的，是没完没了的自怜。
　　因而俩姑娘从不向对方遇到的糟心事，更多的是窝在一起沉默无言。
　　谁也不敢对生活泄劲。

　　现在，温柠能抽出更多的时间做兼职，她想让陈霜过的舒服点。
　　“陈霜，其实你不用再去酒吧驻唱的，你旗袍做的很好，我们想办法多宣传，收入也不会差的。”
　　陈霜摇头，指尖慢慢滑过温柠的小脸，表情妩媚，“你不懂，唱歌是姐的爱好。”

　　温柠知道改变不了陈霜的注意，便说：“那我陪你一起去面试吧。”
　　“准了。”

　　温柠和陈霜在小店里相互陪伴，陈霜挂旗袍，温柠画旗袍设计图，小店极静，只有风扇轻声嗡着。

　　外面人来人往。

　　她们已经这样陪伴两个四季了。

　　陈霜挂完旗袍，依靠着那一排布料，盯着温柠看了一会儿，这姑娘是个极安静的性子，马尾扎的松，耳边的头发滑落，温婉又温暖。

　　“温柠，好想和你这样一辈子。”陈漫忽然开口。
　　温柠没抬头，拿橡皮擦去话本上的线条，“那不然呢？你还想和我分开啊。”
　　“不想。”
　　“准了。”

　　晚上七点半，温柠同陈霜来到一家酒吧门口。
　　店名起的很有意思——杯上霜。

　　陈霜和酒吧老板约定的时间是八点，温柠提议先来酒吧感受下氛围，如果老板纵容酒客过分行为，那这老板品行也不合格，陈霜就没必要在这驻场了。

　　夏季白昼场，这会儿一楼并没多少酒客。

　　温柠和陈霜找了张散桌坐。
　　陈霜一会儿要试唱，要了杯温水。
　　温柠点了杯最便宜的苏打水。

　　酒保记下后，恭敬地退去，服务态度颇好。
　　“这儿服务态度还挺不错的，有的酒吧你点温水，人能白眼死你。”陈霜偏头漫扫，视线忽地被一群人吸引，“哎，这酒吧的客人颜值都挺高啊。”

　　温柠顺着陈霜视线看去。

　　两男两女一前一后地往里走。
　　温柠人的其中两个，顾劲秋，楼万勋。

　　似是察觉到目光，顾劲秋视线扫过来，定格两秒，又收回。

　　顾劲秋往这边看时，他旁边的女伴也看过来。
　　女伴五官不俗，穿了条挂脖吊带红裙，笑起来，自信又妩媚。
　　顾劲秋依旧衬衫西裤，黑色绸面衬衫，嘴上面两颗扣子未系，低头笑时，胸肌若隐若现。
　　陈霜惊了，“我操，那不是沈允儿吗？”
　　“你认识啊？”

　　“我靠，她挽着的那位，是他男友？颜值也太高了吧。”
　　温柠收回视线，含着吸管，喝了口苏打水。

　　“在杂志上见过，她之前穿了一件皮旗袍，那旗袍设计的挺不错的。”
　　温柠轻嗯一声，再无多余言语，她想起来楼漫说的话，顾劲秋近期在和一模特交往，双方父母挺支持的。

　　温柠拿吸管搅动玻璃杯中的冰块，不禁想，毕业就结婚，也是挺幸福的事情。

　　不知怎地，温柠忽然想到了陈岭，如果不是病情拖垮了他，他这个年纪，应该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也会想刚刚路过的顾劲秋那般，衬衫西裤，出入在各种场合。

　　这几天休息不够，这会儿又长时间盯着一处看，眨眼睛时，眼底刺痛。

　　时间溜的快，到了陈霜视唱时间。

　　第一首是摇滚歌曲。
　　陈霜自带音响的嗓音，以及出色控场能力，成功地吸引了所有食客的眼神。

　　第二首是伤感情歌。
　　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陈霜唱的舒缓又缠绵，温柠看到，有个女孩靠着男孩的肩膀哭了。

　　陈霜也哭了，歌曲将要结束时，她笑看着温柠，眼泪从她眼角滑下，她也只滑下两行眼泪。

　　夜幕降临，酒吧人满为患。
　　温柠觉着热，脱去外套，搁在一旁的空凳子上，白色吊带显得她更清瘦。
　　她像小学生似的，笔直坐姿，双手搁在桌面上，乖巧地看着台上的人。

　　二楼昏暗处，顾劲秋靠栏杆站着，双手架在栏杆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一楼一处。
　　一旁汇报工作的总监顺着顾劲秋的角度望过去，瞧见穿着清爽的温柠，丸子头，皮肤白，像个刚薄皮的荔枝，周遭的男性暗流涌动。
　　顾劲秋周边围着的人，都是些妖艳的女孩，没见过这么干净清爽的姑娘，总监一时拿不准主意，却还是发消息让安保保证温柠的安全。

　　总监消息还未敲完，有个男生过去温柠那里搭讪。

　　“这个月人工成本多少？”顾劲秋突然问了这句。
　　总监刚发完消息，脑子卡壳半秒，随即答上来。

　　顾劲秋指尖轻敲着栏杆，一脸阴沉，“作为酒吧的总监，你觉着这个人力成本合理吗？”

　　总监大气不敢喘，注视着搭讪温柠男生的举动，“偏高，我重新做薪酬管理。”

　　“先从你的薪酬开始。”顾劲秋轻描淡写。
　　总监咬咬牙，恨不得立即跳下去拎走搭讪温柠的男生，“好的，顾总。”

　　气氛低压。

　　总监抬手抹去汗珠，试探性地开口：“顾总，现在唱歌的那位，是今晚来应聘驻唱的，你这会儿时间方便吗？我把人叫上来你见见？”

　　顾劲秋倦怠地打个哈欠，又抛出一个死亡问题，“简历为什么没提前发？”
　　总监硬着头皮回：“想着先叫过来看看，合适了再推给你，你今天正好在。”

　　总监越说越心虚，顾劲秋算得上一位好老板，平日里不怎么插手下边人的工作，薪水开的远高于市场水平，有事也可商量，就是脾气有时阴晴不定，发起火来，让人发怵。

　　顾劲秋嗯了声，转身看着总监，“来这儿的学生多，别让酒吧有那些乱七八糟狗屁事，谁闹事都不要放过，搞不定的，随时联系我。”
　　“好的。”总监微微颔首。

　　“那今天来面试的这姑娘要留吗？”
　　“我下去见见。”顾劲秋交代，“把万勋叫上。”

　　四人做一张桌上，总监让人送了酒水。
　　顾劲秋虎口圈着玻璃杯，轻晃杯内淡黄色液体，平静地看着眼前俩姑娘。
　　楼万勋行为收敛，动作没顾劲秋那么狂，嘴角带着平易近人的笑。

　　温柠低头咬着吸管，安静地听他们聊面试的事儿。
　　同时也感受着，顾劲秋这些年的进步。

　　她刚开始大学生涯，他已经步入职场。
　　酒吧只是副业，经营的也挺好。

　　陈霜问：“你们酒吧没什么潜规则吧？”
　　顾劲秋挑眉：“比如？”

　　“比如我唱完歌后，要陪领导喝一杯？”

　　“不用。”

　　“酒客故意找茬呢？”

　　“送局子。”

　　“工资记号发？”

　　“10号。”

　　陈霜顿了顿，心一横，问：“可以预知工资吗？”

　　温柠没料到陈霜会问这个，从对酒吧的感受，以及刚刚的交谈来看，这算得上一份不错的驻唱工作，她不想陈霜因为这个问题丢了工作，于是拽拽陈霜衣服，眼神示意她别往下说了。

　　顾劲秋仰头灌了口酒，“预知工资的理由？”

　　陈霜得了温柠的信号，于是眨眨眼扯谎，“没，我随口问问。”

　　楼万勋调出微.信二维码，将手机放到陈霜面前，“酒吧我俩合开的，氛围还行，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陈霜扫完二维码后，楼万勋问温柠：“温柠学妹，咱俩也加一个？以后来玩给你打折，打骨折。”
　　“好。”温柠掏手机扫二维码，“那谢谢了。”

　　她眼神同时给到顾劲秋，“拜托两位学长多多照顾我朋友，她是很好的人，工作也很敬业。”
　　楼万勋下巴一抬，“放心吧。”

　　时间不早了，楼万勋问顾劲秋，“我这边聊的差不多了，顾学长这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顾劲秋把酒杯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三人同时看向他。

　　“温柠学妹来玩可以打骨折，但带对象来的话，就没这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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