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狂想曲

　　“宜悠，穿越者身份，原时空为二十一世纪晚期，三年前因意念穿越失误来此，现年二十岁，原斗转厅工作人员，工作履历三年，现为自由人，对吧？”
　　“没错！”
　　我和秋筠同时瞪大了双眼。
　　这宜悠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四四方方的审核厅里，北亭也就是那位北副队坐在正对着我们的一张红木桌子后面，她那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使人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桌上是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散发着耀眼白光，照亮了整个审核厅，其中还有两个发光的小粒子，随着人的说话声做着有规则的波动。
　　“穿越失误……具体是怎样的情况？可以说得详细些吗？”
　　只见宜悠深吸一口气：“那便从我的身份背景讲起吧。”
　　“当时中国也成立一百多年了，经济思想方面都很发达，但我生活的小镇是个例外，那大概是全国最落后的地方了。父母为了得到钱，在我出生没多久就给我定了娃娃亲，彩礼六万……”
　　“怎么可能？我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前期的都没遇到过这样的。”秋筠说完后才意识到什么，慌忙捂住嘴，又小声道：“抱歉啊，就是太意外了，一时有些激动……”
　　北亭并未说什么，宜悠耐心解释道：“因为你们住的是大城市，年龄又太小，对社会阴暗角落的状况不了解也正常，这种东西，一直都是很难被根除的。”
　　之后宜悠又继续说了。据她说，在她十五岁时就辍学被强制要求嫁人，无论怎么求她母亲都不听，最后提了个条件，说她要是能在一年内挣够双倍的彩礼钱，就不让她嫁人了。
　　虽然总算是妥协了，但实现这个无疑比登天还难，即便如此，宜悠还是决定要竭尽全力，于是她开了一个花店，毫无疑问地，连续几周都生意惨淡。
　　审核厅冷冰冰地回荡着宜悠的声音，我坐得有些累了，稍微移动了下椅子，声音清晰可见，慌忙低下头装作无事发生。
　　宜悠的背影逆着光直挺着，那条长长的辫子被气息带动着不易察觉地微晃。
　　“但我这人从小就有个很离奇的特点，就是总能赶上事，无论好事坏事，只要有一定发生的可能，那大概率都能发生在我身上。”
　　于是这天，宜悠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人详细地教导她怎么凭借意念穿越到任意的未来的时空，又怎样回来。梦醒后，宜悠还能清晰地记住内容，便尝试了一次，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自那以后，宜悠便将自己包装成了预言家，表面上还是在买花，其实花店已经成了一个预言事务所，每天都有无数人前来咨询，宜悠也凭借着意念穿越提供了确切的答案，一时花店前门庭若市，水泄不通。
　　“就这样，仅仅用了三个月，我便挣满了那十二万，家里人也都对我刮目相看，并都强烈建议我将花点钱继续开下去。当然了，他们并不知道我给人预言这事。”
　　大把的钱就像流水一样，不断涌来，很快，宜悠的资金便超过了整个小镇的总资产。然而，她并未因此满足。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宜悠叹了口气道，“得到的越多，越难被满足，反而变本加厉地想要获取更多。”
　　一切都平稳地持续着。直到某天，店里来了个人。他要咨询的是三十七世纪的状况。宜悠之前说过，她的收费标准是按所跨的时间长短来定的，而这毫无疑问是个大单。
　　“我知道当时的财产够我，甚至够我全家生活一辈子，而时间跨度越长越危险这点我也是很清楚的，可我还是……”宜悠低下了头，死死咬住嘴唇凝视着地面。“……没禁住诱惑接下了这单。”
　　“我先前的预言流程大概就是，凭借着意念联系到那个时空，就跟看电影似的观测一下当时的状况，再凭借意念返回将结果汇报给顾客，但这次穿越就大不一样，我并不是以一个上帝视角在观察，而是整个人都进到‘电影’”中去了，也就是说，之前过去的都是意念，而这次在意念过去之后又形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肉身并且穿越入口还是单行道，就这样，只能一直留在这里。哎，都是贪婪害的。”
　　北亭点了点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是我最好奇的。宜悠，你是怎么做到隐藏三年自由人身份的，在异人政府的管辖区域内？”
　　闻言，我也迅速集中了注意力。
　　只见宜悠笑了笑道：“这和我运气有很大关系，当时正好赶上新一批引导者入职，芯片检测只设在门口，我的年龄相貌又很适合，便混了进去。由于我之前是预言家嘛，就习惯于把话说得规范正统一些，模仿她们的语言风格自然不成难事。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的芯片筛查系统有漏洞，会自动略过持有斗转厅工作证的人，所以她们就一直没发现我。”
　　“很好，那你就进入科研组吧，接下来有什么不懂的去问芳泽就好，她经验相当丰富。”说罢北亭又对角落里的一只黑猫道：“弥望，叫芳泽过来。”
　　审核厅的门是锁着的，望见那只黑猫向这边来，我刚要把它打开，谁料，那黑猫竟活生生穿过了门，消失了。
　　秋筠万分震惊：“现在的科技都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吗？”
　　“3D投影罢了。”北亭道。“只是做得比较逼真，单靠人的肉眼看不出来。”顿了顿，又补充道：“弥望本就是一个信息团，信息是没有体积的，空气中看不见的信号支撑它运行。是我们队里仅次于何夕和我最重要的存在，也是我们目前可制造出的最高级的AI。”
　　我这边正听得云里雾里，那边芳泽已经跟着弥望进来了。
　　“抱歉来晚了，北副队，刚才接初阳初霁放学来着。”来人看起来比北亭年长一些，但态度却显得十分毕恭毕敬。
　　“我觉得，初霁和初阳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自主上下学的能力了吧？”北亭的声音淡淡的。
　　“可是……”芳泽面露难色。“……何队长说过，要一直接送到她们十五岁才行。”
　　北亭面部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随后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冷冽。“那就随她吧。对了芳泽，你带这位新来的宜悠小姐了解一下科研组，顺便安排一下住宿。”
　　“好的，北副队。”
　　芳泽带宜悠走后，下一步应该就轮到我和秋筠了。紧张感油然而生，毕竟北亭看着实在是不像那种好相处的人，刚才脑子里想的词一下子都忘了。
　　“……那个，我是棠生，她是秋筠，我们……都是二十一世纪前期的……她……”我看了眼秋筠。“……从一个地方听来了说一个地方能穿越时空，我就跟她去了，见着个面具人，给我俩带了个……长得像头盔的东西，然后就来了……”
　　这一串话说得可谓是差劲极了，我头上直冒汗，秋筠在一旁看着也有些紧张，空气凝固了，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北亭。
　　“倒也不必这么害怕。”北亭虽然依旧冷着脸，但声音多少是和善了一些。“这样，我的女儿初霁和你们年纪差不多，我想你们应该可以更自然地交流，哦，初阳也行，她们就在楼下，挺显眼的，你们应该找得到。”
　　“好的，北副队，我们这就去。”于是我便拉着秋筠赶紧逃离这里。临走前，秋筠还小心翼翼地笑着向北亭挥了挥手。
　　“那个，再见。”
　　“再见。”想不到还得到了回应。
　　出了审核厅的我长舒一口气。秋筠显得很兴奋，“走啊，去找初阳初霁去！”
　　“不用先歇一歇吗？”
　　“歇什么？都坐里面多久了？现在正是活动的时候。”
　　说着便拉着我飞快地跑到楼下。四周环顾一圈。“什么也没有啊！”
　　突然，一面墙后面探出了两个小脑袋，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们看起来很激动，向我们奔来。
　　“同志，你好！”那个看起来更外向些的和我握手，还摇了几摇。之后又握秋筠的，“同志，你也好！”
　　“好，我很好！”我和秋筠有些笨拙地回应着。这时，另一个小姑娘说话了：“姐姐，别吓到人家，忘了母亲交给我们的任务了吗？”
　　“啊！是有这么回事哈！”只见她清清嗓子道：“那个，我叫初阳，她叫初霁，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分别是棠生和秋筠，北亭叫你们来找我们，是吧？”
　　“嗯，是的。”秋筠道。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个事，北亭说初霁是她女儿，刚才初霁又管初阳叫姐姐，说明北亭也是初阳的母亲，可既是如此，初阳又为什么在刚刚直呼北亭的姓名？
　　“走，去认识一下住的地方吧！”初霁道。
　　前往路上，我刚要问向初霁询问心中的疑惑，秋筠却先开口了：“对了初阳初霁，有个事我一直有些不解。”难道她也发现了？
　　“怎么从我穿越到这里后就一个男的也没见过？”看来不是。不过秋筠说的事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是啊，一路上不管是异人还是自由人，似乎全部都是女性。
　　“男的……是啥？”初阳一脸懵。
　　“笨啊，昨天才学的。”初霁笑着拍了下初阳的肩。“咳咳，书上原话，男性是两百年前的第二性别，在‘化卵为胎’技术出来前担任着同女性一起孕育生命的职能，也曾是人类社会重要的组成部分。”
　　“‘化卵为胎’？”我仔细咀嚼着这四个字。
　　“顾名思义，一种将卵子在相应装置内转化为胎儿的技术，过去这个过程在体内进行，需要男性参与，女性在十月怀孕的过程和生育的过程中都存在危险与不便……”
　　“诶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点，”初阳抢过话，“我从小就挺好奇，为啥动物都分雌雄人不分，还以为这是人类高级的表现哈哈，就是大概两三百年前，这种技术出来了，广大女性就想啊，这么方便轻松就能拥有孩子谁还怀孕？于是这种技术被越来越多人运用，由于这样只能生女儿，所以等世界上最后一个男的去世后，男性人类也随之灭绝了。”
　　“那这个过程要怎样进行呢？”秋筠问。“听说取卵很伤身体的。”
　　“那是你们那时候吧。”初阳道。“我妈都告诉我了，一点感觉没有，话说明年我也要参与到这里了”
　　奇怪，怎么又变成“我妈”了？
　　“没错，”初霁补充。“每个人长到十五岁都要去生命之楼里取卵然后根据编号存储到对应房间中，等到二十五岁成人后正好具备养孩子的条件，就可以按编号认领胎儿了，胎儿的年龄按零岁算，自此，她们正式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么……慢？”我不自觉地就问出来了。
　　“还不是那个芯片搞的，人们都安于现状，不愿革新技术，只能这样。”初阳看起来很无语。
　　“先别聊了，棠生和秋筠，你们到地方了，是上下铺，里面有各种生活用品，看看还满意不？”初霁示意我们。
　　我这才发现我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这么远。室内很是宽敞整洁，感觉跟我原来时空的差不太多。
　　“挺不错的。”我说。
　　“那就好。”初霁道。“桌上有智能手环，不用担心不会用的问题，开机会有功能介绍，各种系统都给你们安装好了，有事直接联系，就是穿越者绑定不了我们队的系统，这点还望见谅。”
　　“没事没事，已经很完美了。”秋筠忙道。
　　“那就好！”初阳咧开了个大笑脸。“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能见到。”
　　“拜拜！”我们互相挥手。
　　躺在床上，我不知为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才猛地想起，对啊，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忘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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