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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江城一中,是本市最好的高中,就读的学生要么学习过硬,要么家世过硬。苏月其实两头都不占,她一直不是天资聪颖的人,好在能吃苦,几乎在最后的中考时间里面,用一张张卷子,争分夺秒地给自己换来一张踩着分数线的入场卷。
苏月家境清苦,爸爸是铁路上的安全员,在她9岁那年,因为意外过世。家里住一楼的一室一厅,苏妈妈立马隔出一间房,打开了大门,靠着做姑娘时学的手艺,开了个极小的裁缝铺,前面做生意,后面居住,就这么靠着缝缝补补独自抚养女儿。拿到通知书那一天,母女俩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而周泽城却不一样,尽管是同班同学,苏月在班上是无人在意的小透明,周泽城却是地地道道的风云人物。
他几乎是被一中求着进校的,凡是喊得出名的数学比赛,他都一路通杀,各种奖项揽入怀中。再加上外形英俊高大,性格沉稳,一进校就是风云人物。
尽管两人同窗三年,却极少互动。毕竟两个性格南辕北辙,家世更是千差万别。周泽城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苏月却相反,进了高中后,学习却越发吃力起来,每次月考成绩,数学总是让她崩溃。其余的科目也好不了多少,英语也是常常被老师当成反面教材。能拿得出手的,几乎是自己熬夜背出的科目。
高二的那个暑假,苏月期末没有考好。天气热极了,她穿了一件宽松的T恤,T恤是一间牛奶企业发的文化衫,正巧苏妈妈去买菜,正好看见菜场门口一堆人挤得水泄不通,被隔壁卖杂货的阿姨拉去一起抢了两件。
“料子不错的,在家里随便穿穿蛮好的。”苏妈妈很满意。于是苏月在这个夏天,就穿着这件衣服和妈妈做的绵绸睡裤,一边吃着绿豆冰棒,一边看着中央台播了无数遍的《茜茜公主》,帮妈妈看店。
“你好,这件衣服换条拉链。”苏月听见有人,转过身来,看见是周泽城。
苏月愣住,一时慌乱起来,手上的冰棍她想塞进嘴里,又觉得太粗鲁,想要扔掉又觉得太浪费。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对周泽城说:“请等一下。”找了个干净的玻璃杯,把剩下的冰棒放进去。
苏月洗干净手,接过衣服,是一件款式大方的连衣裙,品质和剪裁极好。“是我妈妈的,我跑腿。”周泽城连忙解释。
苏月点点头,轻轻说道:“我妈妈还没回来,你后天来拿吧。”说完递给他一个又厚又旧的笔记本,让他把联系方式留一下。
周泽城点点头,酷暑的日子里,也不见他出汗,只穿了一间纯白色的T恤,和蓝色牛仔裤,一双棕色的帆布鞋。简单的装扮,显得人越发的清爽。
“这件衣服我妈妈觉得能给她好运,下星期有个重要的演讲,她迷信,还得穿这条裙子。”他认出了苏月,一边解释一边把写好的本子递给她。
苏月只是觉得窘迫,低着头仔仔细细把裙子检查了一遍,再仔细叠好收起来。
“我妈妈弄完就给你们打电话。”苏月余光瞟到杯子里融化了的冰棍。
“”好的,谢谢!”周泽城转身正要离开,又停下。“你的这道数学题弄错了。”
苏月这才抬头,惊诧地望向周泽城。
“这一题。”周泽城干脆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用手指了指苏月摊开的数学作业上。
“你的辅助线画错了。”他手指轻轻指着错题。
苏月窘迫得说不出话,看到她脸红,周泽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
等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头安慰地说:“错的题,多做两遍就不会再错了,不用在意。”
苏月一直低着头,确定周泽城已经离开,才转头望向墙角立着的大镜子,这是裁缝铺里必不可少的物件。
白色的T恤上有冰棒的滴下的污渍,那条睡裤是枣红色的大花布,是妈妈在布料市场减价布头里淘来的碎布料,家里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轰鸣着不小的噪音。就算拧到最大一档,头发因为炎热,发梢还是被汗水黏在皮肤上。
融化的冰棍和写错的数学题都让苏月突然委屈了起来。
等到那条裙子约定取货的日子,苏月找了个借口去图书馆,抱着自己的辅导书和大水杯躲了出去一整天。
傍晚吃饭时,苏妈妈主动提起来,说那件昂贵的连衣裙的主人没看见,竟然是叫家里打扫阿姨来取的衣服。
“原来有钱人的佣人也很有福气哦,她是开着东家专门给配的小车子出来的!”苏妈妈羡慕得连连摇头。
苏月一边吃饭,一边心虚地把头转向电视。没有回应苏妈妈的聊天。
整个暑假,苏月没有再见过周泽城。
等开学了,已是高三,班级氛围一下子严肃起来,苏月成绩在中下游苦苦挣扎。
十月的秋老虎,热得人发晕。体育课上到一半,就有女同学晕倒,老师只得让同学们自由活动。
苏月晒得头昏脑胀,全班只有两个女孩和她是朋友。一个是王佳佳,成绩最好是靠奖学金考进来的,尽管物质不如班上的同学,可是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另一个是刘蓓,她倒是和苏月一样,踩着分数线进场,父母在地铁口的商铺卖早餐,经济上比苏月家强不少。
三人瞄准阴凉处的篮球架后面,猫在后面的水泥看台上。
男生们一看老师不在,立马放开手脚开始打篮球。
周泽城正在离自己的不远处奋力拼搏。
他186的身高占据绝对优势,反应极快,动作流畅,腾空而起时,仿佛定格在蓝色的天空下。
周围开始聚集看球的人,传来一声声欢呼。
无论任何领域,他永远是最出色的,最耀眼的存在。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他,怕被自己的眼神出卖,只好一直蜷缩起腿,低垂着眼装做打盹,熬到下课。
等到周末放学时,苏月才走到学校门口,感觉自己的书包被别人从后面拉住,转身一看竟是周泽城。
“我校服拉链坏了,能不能请你带回去让阿姨帮忙换一下?”他抱着校服,因为要将就苏月的娇小身形,只得双脚叉开,微微弯腰,侧着头和她说话。
苏月没想到周泽城站得这样近,旁边路过的人流里开始起哄,“哟,周兄人脉很广嘛,这位是谁啊?”
周泽城懒得搭理他们,索性把苏月拉到一边,这暧昧的闪躲,越发引起了又一次的惊呼。
“周末我要去住姥爷家,不回自己家。周一晨会轮到我发言,能不能帮帮忙?”
江城一中的仪容仪表在周一是最严的。
苏月只好机械地点点头,伸手去接衣服。
“周一早上晨会前给我,可以吗?”他的语气很温和。
苏月还是只点头,木讷地把衣服抱在怀里。
“我一会儿加你微信,转你钱。”苏月只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你好像不爱说话。”他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苏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抱着他的校服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转身说:“我星期一给你。”
等到了家,苏月把衣服递给苏妈妈。一边写作业一边用眼睛瞄进度。等拉链换好了,苏妈妈麻利的把衣服洗好熨烫挂着。苏月才松了一口气。
周末里苏月看了好多次手机,绿色的对话框里,一直没有人加她好友。
晚上睡觉时,特意把手机放在枕头边。
等到周一,苏月早早地到教室,她把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书包里,一直怕皱了。等进了教室取出来一看,那件校服依然平平整整,这才舒了口气。
周泽城是踩着点进的教室,进门就直直对着苏月冲过来,一边抓了校服就立马套上,一边说谢谢。
“多少钱?”他急急忙忙地准备。
“不用了。”苏月立马摆手。
“我今天出门忘带手机了,现金可以吗?”
“真的不用,我妈妈说是同学,这次不收钱。”这倒是实话,衣服拿回家,苏妈妈一看是同班同学的校服,真心不要钱。
周泽城听了也不再客气,道了谢就开始急匆匆往升旗台赶。
苏月这才想起自己也要排队,埋着头掩饰着自己的失落,眼睛盯着脚尖一步一步地下楼梯。
校园里那颗银杏树,在金色的秋天开始落叶,一阵风吹来,卷得银杏叶如同精灵一般漫天飞舞。
学校不允许用手机,苏月暗暗将周泽城路过树下时的影像刻在脑子里。干净的少年,被一片金色包围,周围的空气充斥着植物暴晒后散发的独特青草味。
不过好像一眨眼,等到披上冬季的校服时,高三的毕业班开始各自奔赴自己的命运。
班级里,有准备出国的,有准备参加保送的,特长生们也开始请假,奔赴各地的院校。
周泽城是最早定下的保送名额,是距离江城遥远的樊城顶尖学府,专业是数学和金融。大家打趣他,周少,可是为了继承家产而努力啊!他只是笑一笑,依然每天规规矩矩来上课。家世显赫的他却有极好的涵养。
冬日的阳光灰蒙蒙,苏月心情也因为考试成绩而黯然。家里一楼采光不够,屋里那盏日光灯从早晨起来就要打开。
苏月家没什么亲戚,爸爸去世那年,亲戚早早和他们断了来往,怕他们母女俩拖累自己。
母亲这边的仅有的舅舅,年轻时当兵去了边疆,已在当地结婚生子,两姐弟偶尔通通电话。
还没等到菜市场开始卖腊梅,苏妈妈的生意倒是比平时好了不少,她手艺精湛,价格公道。家里旁边是一个菜市场,客流量也大。
特别是逢年过节,走亲戚串门的,谁不需要几件穿出去撑撑门面的衣服。冬天大衣柜,许多会过日子的女主人们,要么拿以前成色不错的旧衣服,改改大小。要么早早扯了好的布料,量身定做新外套,价格是比商场里划算许多。
小小的门面,充斥着女人们的毛呢裙子,门梁上的衣架挂满了各种式样的冬日外套。苏妈妈每天赶工到深夜,苏月一边看功课一边打下手,狭小的空间里都是粉尘在飞舞。店里上叽叽喳喳的客人。
周泽城的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特别的不合时宜。苏月几乎上本能地跑出店里。
“这个送你。”他拿出一个盒子,是一副蓝牙耳机,上面是可爱的卡通人物。
“你在店里面,连接上手机,把英语资料多听几遍,可以一边给阿姨帮忙,一边复习。”他穿了一件黑色羽绒服,天冷,把领子拉得严实。
苏月不肯要,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这个不贵,是我谢谢你和阿姨上次校服的帮忙。”他急忙解释。经过两次相处,他知道苏月脸皮薄,特意选了价格合适的作为回礼。
“你的英语卷子我在老师办公室看过了,你别生气,是无意的。”他体贴地微微侧身,降低音量,拉低两人的距离。
“你基础没问题,听力赶上去,这科你就稳了。”南方的冬天总是阴冷潮湿,每次一说话,就会带出一团白雾。
苏月不再挣扎,只是接过礼物,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周泽城很满意,眼里带着笑意和她说再见。等他走远几步,苏月才静静地盯着他的背影舍不得移开眼。
青灰色的南方冬天,周泽城的背影仿佛把周围和自己隔离,流露出贵公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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