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膺州来电
手术室外很小,两侧的电梯熙熙攘攘,穿梭不停,上升,下降。
这几年她无数次来到这个地方。
今夜,灯坏了。窗帘也拉不开,可见范围漆黑一片。
两点多,出来了医生。
章序走到医生面前,面目愁容也有激动,是迫切想了解里面的人,姥姥的状况。
县里医生少,这几年姥姥不断进出医院,医生也早就认识她们,也早就知道了她家的那些事情。
看着患者家属,医生也为之动容。“两天后患者情况好转,有意识,可以吃少量流食。”
“谢谢医生。”
听完她的话后,医生转身离开,伴随着孤寂的脚步声,空荡的手术室外更显清冷。
而后,章序又缓缓坐下,没什么表情。
安顿好姥姥,章序便回了家。
她家按照即县话说,就是巷子。
里头房子大多老破,呈现时间漫漫的长河。
倒也有少见气派的,也都是近几年修的。
巷子是空荡荡的,是稀稀疏疏,也是空空寂寂。
村前活动场所尘埃厚积。孩童时的那些人,走了就没再回来了,四处奔波。现在那巷子里小孩儿不多了,留下的都是年长的。一代又一代的少年奔跑着呼啸而过,消失在小巷深处,望逃脱与土地缠绵。
垃圾桶摆放在某家墙边,满了。墙角周围杂草多,路不好,石头路坑坑洼洼,水泥地被有些草根扎的都裂开。
来到客厅,她也终于撑不住了,滑倒在地上。身抵在冰冷的墙,她抱着膝盖,头低低的垂着。
就那么缩着,眼神无光,一动不动,无声。
窗帘关着,月光至缝隙透来,折在她虚拢的手心。她的脸色微白,手指轻轻蜷缩在一起,她想握住那点儿光亮。
此刻,章序沉浸在一种不明状次的茫然和满腔恼怒无处宣泄的弊屈中。
这时,电话响起。
章序拿起手机,页面上显示着一串号码和“高占毅”。
她目光平静,揉了眼,站起来往房间走去。
是噩梦,发愣。
凌晨3点多的县城,自是早已黑压压一片,章序透过窗户,看着漆黑一片的虚空。
“高占毅”,她吼,将压抑着的情绪发泄。
“高占毅,你现在发达了,风生水起,我不关心,我不在乎。”
“心脏的事情,不可能。”“我更不会!”
"想都不要想!”她说了一遍后又说一遍,这一遍,她开始平静地发癫。
“你们放心好了,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们也不用在逼疯我了,不都说我是疯子吗,我就是个疯子啊!彻头彻尾!”
“那我可千万不能遂你们的愿,我一定好好活着,我也提醒你们下,可千万别忘了,刑法啊!”
对啊,刑法啊。
她曾最坚信的。
随后。
爆裂、腐烂、疯狂。
“当年你没钱上学,罩着妈妈喜欢你,又是县长的孩子,所以你强了妈妈,毀了她的清白,谁都说没事的。”
“谁都说没事的。”
“你的目的达到了,姥爷给了一大笔钱打发你走。”
“是你不走。”
“是你不走。”
“是你自己说要和我母亲结婚,而且婚后对你的妻儿子女不甚搭理。是你自己出轨。我母亲宽宏大量,原谅你,还跪着求你让你回归家庭,可当年的你,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在离婚前,绝情地把所有的财产转移。”
“我妈妈,姥姥,姥爷辛辛苦苦攒下大半辈子的积蓄转移到你的名下,我们也没有说你一句不是吧?。”她发癫的笑着。
章序情绪崩了,她受够了,次次都这样,她受够了。
她被压抑着太久了,喘不上气。每一次呼吸都震着她整个胸腔在痛;每一狂笑,都在诉说着对面人都不要脸。
她不听对面人言,她说着,回击着,发泄着。
也笑着这些年的一声不吭,和忍。
那么多那么多的回忆,只能停留在脑海里。
是熟悉且遥远。
“姥爷清廉、负责任一辈子了,被你们毁的一败涂地,尸骨未寒。”
“运江河再也找不到他,一点未留。”单薄,冰冷,空荡荡的。
是压抑已久的宣泄。
“我说你和那个有钱人都结婚了,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好吗?”
“是你自己自卑,敏感。”
“不是他们,你有钱上大学吗?”。她说这话极为耐心,一字一字地说,冷厉。
“你那有钱的老婆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到我妈面前弄事儿。”
“丢工作,散闲言,扔瓜果。”“你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她精神本来就几乎崩溃!”
“我妈妈自杀那天,你们带着一堆人,脸上笑的真灿烂啊。”
“上房揭瓦,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无知无畏的生物。”
她急吼吼地咆哮后,平静的说的最后的句话。
“高总”
“你肯定没良心吧?”
这话说完,随即,章序挂断了电话。
此刻的章序平静如茶,隐忍又克制。她趴在沙发前是苍白的脸,寂静的空气,她闷。
章序突然的暴发,喉咙是沙哑的,胃部酸水往上翻,烧灼地难受。她起身,赤脚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风呼呼响,她头发被吹的凌乱。章序身上还穿着校服,单薄,手脚冰凉。
她点开未读信息,一条接一条。
+86 112 9437 5437:【你大t大m给老娘滚过来!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贱!要不是我仁慈,你真以为你和那老婆儿大t大m的能活到现在?!】
+86 112 9437 5437:【我告诉你章序!你大t大m的要是想在即县好好待着,或者想让你老婆儿好好安享晚年,你就大t大m的赶紧死,把心脏给我女儿!】
+86 112 9437 5437:【……】
薄云掠过月亮,头顶是满天星光。
她坐在破旧沙发的另一端,看了许久。章序想不明白,为什么人一定要经历些什么。
她太累又清醒。
喧嚣过后,一夜无梦。
然灯火花缭,繁星点点,夜间有烟花无限。那是即县的传统,女子出嫁前一天要放满烟花,是对女儿的祝愿。
玫瑰色的黎明正在上演,而伴随着飘远的鸟鸣也越来越响亮。
日子一天又一天,循环往复,此消彼长。
又是新一天降临,是热闹,添些繁华。
天气流氓,章序躺在沙发上被冻醒,她昨天太累了迷糊之间就就着沙发躺了一夜。
即县是北方的小县,11月已入中秋,加上前些天下的密密麻麻的雨,温度到和深秋没什么区别。
可县城本来就冷,章序家里别说有没电暖毯了就连漏风这大问题都没解决,又加上窗户开大,直对着沙发,冷风无孔不入,吹着她发冷、头疼,再没困意。
章序今天不用上学,但昨天缺的兼职自然要补回来。
夜渐深,笼灯就月。
章序从晓楠家出来,她看了眼时间。
22:35。
夜冷风寒,呵气成霜,章序登着自行车回家。
章序穿的薄,刺骨风摩擦着她的皮肤,冻得人头皮发麻,她能感觉到牙尖都在打颤,但也促使倦意减弱,左手把口罩往上提了提,低着头匆匆穿过并不宽窄的马路。
给晓楠上课的地方距章序家并不近,南来北往,不同方向。
毕竟在县里,如果不是晓楠妈妈给的钱多,章旭宁愿天天在便利店里工作八个小时,也不会去接一对一。
不稳定,麻烦,又浪费时间成本。
路经即县广场,大晚上,繁华灯色,倒没几个人。荡漾、清冷。
途经几辆客运车停,下来挺多人。
那会儿章旭正等红绿灯,人流涌进,人挤人,交谈、说话声音杂乱进入章序耳朵里。
旁侧,距离很近。
约莫十七八岁,背着夜色、灯光,存在感强烈。
那人身子高挑挺拔,正混不吝单手插衣兜随意站着。湖蓝帽衫兜在头上,看不清脸。
但,帅是一种感觉。
后面有个女生过来搭讪,穿着校服外套,下身穿着牛仔裤,但看校服也是一中的学生,长得挺好看的,我见犹怜那种感觉。
可对他来说好像司空见惯。
那人随便扫了一眼,单手扯掉挂耳的骚粉色耳机,数据线松松挂在冷白的脖颈,他神情淡淡,嗓音加上几分淡然和困倦:“成绩多少”。
“低于650,不给。”
那话像是在敷衍,又烦躁,听起来冷冰冰的听不出什么好的情绪,浑身散发着一种据人千里的气息。
这话说的。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女生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闷哼了声,黑眸微沉,稍有不屑,“打扰了。”
章序眼皮一跳,猝不及防地转头,意外撞上。
四目相对。
那眼生得狭长,眼尾稍扬,勾出薄淡的弧度,瞳仁黑默,在这个光线下更显薄凉,像蛇蔓延。
是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让人看得见的存在。
不好惹,她那天真是有病啊!
漆黑发丝松散垂在额前,碎碎密密,稍稍遮掩他的眉眼,透过是疲累、困倦。又颓又精致的那种,神似她正在写的那本的反派病娇男主。
那不是感觉,是客观。
是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让人看得见的存在。
起风了,唯有努力生存。
定格两秒,章序收回视线,她没注意后来那人的神情,只是有些不自在,倒抽了一口气。
旁边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适时地叫了几声,许是觉得尴尬,小孩子玩闹声音大了几倍。
大都是归家的人,小孩吵闹声乱杂,路人几乎更显疲惫。
路灯无朝前,总是要走的。
人多,行人先走。
章序手机振动,她拿起,那头
“170 1002 ××××”
“膺州”。
章序不用想就是诈骗电话,了然挂断。
她兜兜转转,越入沉沉夜色,直到彻底走向那条小巷的尽头才停下来。
房间里的窗户被风吹的呼啦响,章旭洗了个澡后就睡下了。
隔天。
章序昨天给她班主任请了会儿假,所以今天不用上早读。
应着浑噩的天,章序到了医院,她推门进病房的时候,姥姥已经醒了,正和旁边病床上的阿姨聊天,貌似聊的很投机,姥姥脸上有了喜色。
“孟锦本就是喜欢聊天的啊”章序叹了口气。
她敲门进去,打扰她们聊天有些抱歉。
大早上的除了医生谁会来这?旁边的阿姨纳闷。
“她是我家的孩子”姥姥说。
姥姥气色看着不错,章序注意。
“看她穿的校服,一中吧,看看,多优秀的小姑娘啊。”阿姨疑问解除,是熟人的孩子,自来熟地很。
“嗯,谢谢阿姨。”章序腼腆一笑点头。
阿姨靠在枕头上,微眯着笑,“长得这么漂亮,还是一中的。”
“那学习肯定好。”
“前途无量啊,小姑娘!”
姥姥坐在病床上,一面慈祥地听着,精神看着不错。
“您过奖了。”
“好了好了,本身就厉害,我说出来罢了。”阿姨这话看似回应又貌似带着些提点。
“行了,你俩聊吧,我去上个卫生间。”
阿姨下床的时候偏头看了章旭一眼,“就是太瘦了,多吃点儿。”
“知道了,谢谢阿姨。”章序讪讪笑了笑。
“我来帮你吧。”章序扶着繁锦下床,把高桂娥姚送到病房里的卫生间。
“面色红润,中午想喝点什么,姥?”章序撒了个娇,有些俏皮,那是她在别人面前没有流露过的。
说着,她蹲在了姥姥的病床前。
孟锦欣慰地捏了捏她的脸,“你啊。”
可章序脸上倒是没多少肉。
“你听见刚才那阿姨的话吧,人家让你多吃点。”
“知道了!”“想喝什么,姥姥。”
“稀米汤吧。”
“嗯。”
“眼睛都肿了,哭什么啊。”
孟锦说完,章序扑进姥姥怀里。那是鲜活的孟锦,她轻声回应:“没事,只是想姥姥了。”
孟锦轻拍章序的背安抚,手掌粗糙,但有温度传来,“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快上学去,晚了一会儿。”
教学楼外空荡清冷,预备铃声也已经打完,章序横穿教学楼狂奔,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
章序急着回班,没心思顾着脚下,好不容易爬到4楼,就差一阶台阶。
不巧,她脚踩的那个位置不知是谁的暖水壶炸了,水洒了满地,好在玻璃碎渣被扫走了。
章序脚下一滑,身体便向后面倒下,好在她拉住了旁边的铁把手。
tang-lang几声巨响。
她怔怔地站着,可还没等缓回劲儿,片刻,一个男生手拿着拖把出现在他面前。
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洗的发白的棉T恤,戴着厚厚的眼镜,样貌清秀,看着高瘦,校服湿了大半拎在手里,似古时温柔书生。
或是章序听到拖把没拿好掉在地上的声音。
“又或是,目前这个情况吧?令他措手不及?”
王和白低着头,紧紧抿住唇角,一副无害模样,噔噔到章序身后去扶她。
可到底,她和大多女孩儿一样,挺反感别人触碰,她往前一缩,王和白也往前动,就这样章旭给空气下了个跪。
可能是没扫净的小玻璃渣吧,连带水,她的手不堪入目。
章序倒抽一口气,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身体僵硬。
“对”王和白说这说这话有些口吃,声音稍大拉着长音,章旭听到
“对”
“对不起”,同时还给章序鞠了一躬。
她睫毛颤动了一下,气氛寂静到尴尬该幸庆……旁边的班级正在背书。
“同学,你没事儿吧?”
“有没有事儿啊?”
“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
章序不知道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絮絮叨叨的关心着十分礼貌,这对着她傻傻的笑着。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人手上。
那男生慌张松手,“对不起,对不起同学。”
那像什么?就像一直待在象牙塔里,涉世不深的“单纯”“被保护的很好。”
慌忙无措之际,王和白见章序抬手看了眼手表。
7:19,还有34秒。
“你觉得,”
“我没事?”章序稍抬眼睑,站在王和白的下对面,而他似居高临下?
章序声音不受控制的发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他没再多说,从兜里拿出一张卫生纸递给章序。
章序收下擦手,没想尬聊,可她并不想在这么冷的天去外面接受拔草的惩罚,右脚瘸瘸跑到了教室。
背后只留王和白有些茫然站此。
因为他的出场,几个男生发出的声音和女生们上上下下打量他,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也纵使学生们害怕老班卢波的暴脾气,担着被赶出去的风险,也只是稍微小声了点,一帮人依旧热火朝天,或和自己的小团体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聊着。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了过去,发出起哄地“嗷嗷”八卦声。
少年黑发不长不短,恰好符合一中的校规,就是有点儿自来卷。
不妨咱们猜猜。
会不会也像对那个人一般?
许是因为刚来还没领校服,他穿一件芍药耕红幻彩大翅膀烫纸字母印花T恤,悠闲地在台上站着。
少年长身鹤立,五官俊朗矜贵,薄唇绯红,脖颈上戴了条银质项链,右耳上两排耳洞,一排珍珠母贝耳钉,二排深彩蓝小克拉钻石。
只是唯他有一双充满戾气的眼。
那眼睛里带着笑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似毒物,冰冷,漆黑,看人没温度,只有唯我独尊的嚣张。
即县一中坐落于县城的中心,是即县唯二的高中,求学的孩子们都来自这片土地的四方。
大多数学生背负着一个家庭的希望,渴望考出,将灰蒙蒙的世界撑出繁花锦簇的一角,沉谧于题海,沉寂于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
只因这里是即县,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
插入书签
报告,俺知道!活人不可捐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