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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万米高空，飞机引擎发出低沉的嗡鸣。
颜清远侧头看着窗外流动的云海，机舱灯光将他清冷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分明，仿佛是一座精心雕琢的白玉人像，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身侧，一道灼热的目光正肆无忌惮地描摹着他的侧脸，从耳廓到喉结再到下颌线条……
他出神了多久，那道目光就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
飞机开始下降，颜清远转回头来，忽然开口问阳逸：“下了飞机，有什么打算？”
阳逸眼睫一颤，摇了摇头：“没有，我在A城没有住处，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又各自组建了家庭，我跟他们几乎从不联系。”
颜清远怔了怔，又问：“那朋友呢？”
“也没有，倒是有一个……追债人。”阳逸飞快抬眼看他，又迅速垂下，声音带着酸涩，“如果不是急着还钱，我也不会被所那种高薪工作，诱骗到缅北去。”
颜清远没再问下去。
阳逸偷偷瞄他，睫毛轻轻颤抖，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翼。
“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很没用的人，没有人要我，也没有人喜欢我，我……不配活。”
“不会。”
颜清远偏开目光，思绪渐渐飘远，阳逸刚刚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他的弟弟颜诺。
那个从福利院接回家收养的小孩，也总是这样仰着头，怯生生地喊他“哥哥”。
孤独、安静、脆弱，像被世界遗弃在了冰冷的角落。
如果颜诺还在的话，应该也是阳逸这个年龄了。
颜清远闭了闭眼，敛回有些沉重的思绪，低头划开手机。
昨天他让人调查阳逸的身份，对方效率很高，调查结果今早就出来了。
资料上显示：阳逸社会关系简单，父母离异后重组家庭，6月份刚从A大毕业，没有稳定工作，也没有固定住所，还曾列入过征信黑名单，理由是网贷逾期。
颜清远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过，这就是个举目无亲，被债务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他最初的想法是给阳逸一万块钱，让他去租个房子。
A大毕业的学生找工作不难，有了工作就饿不死，饿不死就能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然而目光无意间扫过阳逸还缠着绷带的肩膀，那处刀伤，是为他挡的。他欠阳逸一个人情。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撞了一下，沉默良久，他终于又开了口。
“下了飞机，你跟我走，暂时住我家，把伤养好。”
阳逸猛地抬头，眸光烁亮烁亮：“哥哥说的是真的？！你真愿意收留我！”
“是暂时，”颜清远认真强调，“等你伤好后就搬出去。”
阳逸整个人都明亮起来，心脏止不住地狂跳。他用力点头，强压住内心的雀跃：
“谢谢哥哥，我保证好好养伤，乖乖听话。”
至于伤好之后……
他垂下眼，指尖微微蜷了蜷，等哥哥习惯了我睡在你身边，还会舍得让我走吗。
飞机落地，一行人走去停车场。
徐栋瞄了眼正蹲在地上系鞋带的阳逸，快步追上颜清远，压低声音，“颜总，你真决定把那小玩意带回家里去？”
刚刚在飞机上他无意间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直到此刻他都还有些不敢相信，颜清远那样一个高冷的人，居然会让一个捡回来的男孩住家里。
“要我说，您别太菩萨心肠了吧，”徐栋劝道，“来历不明的，小心引狼入室！”
颜清远步伐未停，清冷声线中透出一抹不以为然，“他能是什么品种的狼？”
声音不高，却刚好飘进正从后面追上来的阳逸的耳朵。
那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划过他的心尖，隐秘的喜悦自胸口处蔓延开来。
哥哥真可爱。他在心里轻笑。
等哪天把你圈在我怀里，再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狼。
司机早早等在停车场。
公司派来了两辆车子过来接他们。颜清远跟阳逸坐一辆，徐栋和助理坐另一辆。
“那颜总，周一公司见，”徐栋在车外跟颜清远告别，“调研报告我会尽快整理发你。”
“嗯。”
车子启动，汇入马路车流。
颜清远处理了几个在飞机上未能接听的电话，而后交代司机一会带阳逸去买手机。
阳逸说他们在园区手机都要上缴，不可以跟外界联系，他逃跑时没来得及把手机偷出来。
没手机肯定不方便，颜清远决定给他买个新的。
正说着话，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蒋竞。
“……”
颜清远迟疑了两秒，把电话摁了，对方却又执着地打回来。
他又摁掉，对方继续打，就这样重复了四五次，最终，颜清远皱着眉头接了。
“清远。”听筒中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你出差回了？咱们可以见一面吗？”
颜清远沉默。
“那件事是我的错，我再次向你道歉，我那晚喝了太多酒，把他当成了你，但我发誓，我们并没有做……”
“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颜清远打断他的话。
“可是清远，判死刑尚且有上诉的机会，你能不能看在我们两年感情的份上，至少再给我一个跟你解释的机会，行吗。”
蒋竞的语气几乎在哀求，颜清远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疲惫的阴影。
“可以吗，清远，”电话那头的声音压抑着哽咽，“就算是我求你。”
颜清远沉沉吸了口气，终是妥协了：“下午4点。还是在那家咖啡厅。”
电话挂断，空气陷入沉寂。
颜清远偏头望向窗外，不曾察觉身侧那道原本温润的目光已然变得锋利。
“哥哥，是谁打给你的电话？”
颜清远面无表情：“你不认识。”
阳逸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陷进掌心，努力克制住声线的平稳，又问，“听起来，好像是……男朋友？”
空气再次凝滞。
前排司机带着吃瓜的心思瞥向后视镜，却见斜后座的漂亮男孩此刻眼里正涌动起一股冷冽的杀气。
惊得他赶忙收回目光，目视前方，再不敢乱看了。
但颜清远毫无察觉，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阳逸指尖骤然收紧，唇线抿得发白，有那么一瞬，几乎要控制不住内心突然翻涌的阴戾。
“哥哥怎么能谈恋爱呢。”
“？”
颜清远没太听清，转头蹙了蹙眉：“你说什么？”
阳逸迎上他的目光，瞬息间换上另一幅面孔，眼底风暴骤然消退：“我是说，哥哥会跟什么样的人谈恋爱？有点好奇。”
这次听清了。颜清远淡淡撇来一眼，冷冷道：“不该你好奇的就不要多问。”
阳逸：“。”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一片高档社区。
颜清远打开门，示意阳逸进门。
这是一套视野开阔的大平层，冷色调的装修风格，除了黑白灰，再无其他色彩。
“你先整理一下，稍后让司机带你去买手机。”颜清远说。
“不用麻烦了，”阳逸摆手，“我自己去商场就好。”
颜清远并未坚持，交代了阳逸住哪间客房，随后又给了他智能门锁的六位数密码。
阳逸站在一旁，看着他输入数字，黑亮亮的大眼睛扑闪了几下：“哥哥，你这么信任我？”
“怎么？”颜清远侧眸瞥他，“你还打算在我这搞出点什么？”
家里的保险柜设置了三重密码，直连报警系统。就算阳逸真有什么心思，凭他一个刚满22岁的小流浪猫，也难掀风浪。
阳逸笑笑，歪了歪头，眼神纯净得像是山涧泉水。
“哥哥信任我，我也肯定乖乖的。”他顿了顿，从随身背包翻出自己的证件，双手递过去，“这些就由哥哥保管吧，是我的诚意，也是抵押。”
颜清远想了想，伸手接了过去。
之后转身走去书房，关上门。
阳逸的视线被彻底隔绝，脸上那层乖巧与纯良也随之剥落下来……
*
下午三点四十，颜清远出门了。
阳逸过了一会也出了门。
出租车在路边停下，目的地却不是商场。
而是A城最为奢华与高端的顶级富人区。
雕花的黑色大门自动打开，阳逸迈步而入，早已等在门内的管家恭敬颔首，两名家佣一个小心翼翼为他脱下外套，一个蹲下身来，帮他换上柔软的手工羊皮拖鞋。
偌大的别墅客厅极尽奢华，落地窗外是私人园林的壮观景致，鱼肚白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光影，墙壁上挂着价格连城的画作真迹。
这才是真实的阳逸。
那只无家可归、楚楚可怜的“小流浪猫”，不过是精心编撰，倾情出演的“颜清远限定”。
阳逸一进家就把自己重重陷进沙发，烦躁地一脚踹开那只限量版鳄鱼皮靠垫，六位数的奢品，此刻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碍眼的糟烂玩意。
“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管家走上前，轻声问。
阳逸阴着脸没说话，管家见状，心下明了，大概事情进展地不像预想中那样顺。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他肩膀的绷带上，管家频频皱眉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对自己也下得了这么狠的手！
“值得吗。”管家问。
“值，”阳逸掀起眼睫，“当然值。哥哥已经允许我住在他家里了！”
黑瞳里的烁光闪动了几下，然而很快又黯淡下去。
“但是，哥哥已经有男朋友了。”
看看时间，现在哥哥应该跟男朋友在一起约会吧。
一想到心爱之人现在属于别人，笑得温柔，悄声细语，阳逸就难受到窒息。
这比鞭子抽在身上，刀子刺破皮肉痛多了。他宁可让鞭子抽一百次，让刀刺一百次，也不想让颜清远属于别人。
管家看着他那副样子，抿了抿嘴，又追问，“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阳逸攥紧拳，眸底翻涌着暗潮，：“抢。”
“……”
管家在心底叹气。
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尊贵少爷，现在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又争又抢……
爱情果然会让人面目全非。
不过也还好。
事情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
他抬起手，想揉揉阳逸那颗偏执的脑袋瓜。却又想起来这最不喜欢被人摸头发。
顿了顿，他手掌落下，轻轻搭在青年肩上，拍了拍他。
“别不开心了，我帮你查过了，颜先生确实交往了一位男朋友，不过最近他们在谈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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