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局

　　“主司大人？”越春山见逢胤没回应，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逢胤回神，后退半步重新看向越春山：“你说的对。是该抽干看看。”

　　身后跟着逢胤出来的渔农夫妇二人大惊，连忙再次阻拦：“不必如此啊！村中就这一口池塘……”

　　这次逢胤没有与他们妥协：“我从衙门处查得多年前曾有秀才失踪一事，如今已经安排立案。此案无关鬼神，不必拘泥于无忌局的规矩。即是为了查这案子，必须将池塘抽干查验。”

　　王大海脸色煞白，还想辩解：“那赵秀才软弱无能，当年多半是科举失败逃跑了，哪来失踪一说！更不必立案……”

　　赵存如醍醐灌顶一般：“我爹不是那样的人！爹他很疼爱我们母子，不可能逃跑……”

　　“住口！”王大海连忙喝止。

　　逢胤却不管那些，已经叫来人手，将抽干池塘一事吩咐下去。

　　孙土地急了，口不择言：“既是无关鬼神，此事就应当交予锦衣卫处理，无需无忌局查探！何况多年前锦衣卫已经断案结束，那赵秀才分明就是失踪！”

　　越春山在一旁道：“孙大娘，我们主司大人从前可是锦衣卫副使，只是这两年才调来无忌局而已。多年前出了事却没能立案，如今有了线索，他难耐心中愤慨查探一番还真相大白也无不可。即便报予锦衣卫也可说的通，不是吗？二位这般紧张，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被人查出来不成？”

　　孙土地捂着胸口，全然不顾礼仪指着越春山：“你，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讲话……！”

　　逢胤冷冷看去：“她现在是无忌局的人，断由不得你这样无礼。”

　　越春山更加得意，转身躲到逢胤身后去了。

　　渔农夫妇二人再怎么也不敢明目张胆跟逢胤对着干，却又气极，眼睁睁看着无忌局的人将工具拿来，要将池塘抽干。

　　王大海两眼一翻，竟是晕过去了。孙土地一声惊叫，顿时哭天抹泪起来。

　　越春山看得大乐：“哎呀，快送王大哥去医馆，若是病倒了可不好。”

　　“少说两句。”逢胤瞥他一眼。

　　王大海倒是很快就醒了，用手指着二人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逢胤嫌他碍眼，叫人将夫妻二人都隔在院外，不得进来妨碍调查。

　　一时间除了忙碌的手下，就只剩下逢胤和越春山，以及失魂落魄的赵存。

　　越春山撇撇嘴不说了。

　　“大人，姑娘……你们的意思是，我爹当年根本不是失踪……？”赵存跪坐在地，看向二人。

　　越春山安慰道：“别慌，总要看了池底才知道。”其实她早用系统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忍心直说罢了。

　　“那这鬼魂……”

　　越春山道：“或许……这鬼魂不是想害你，而是想保护你。”

　　赵存回忆起自己门前的泥脚印，又联系到近日青龙山有猛虎，因鬼魂而无法出门……他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立刻冲去池塘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越春山蹲在他身边拍拍后背以示安慰，逢胤则转过身不去看。

　　没有人情味的家伙。越春山略有些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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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池塘的水终于被抽干，池底的淤泥、水草、各种垃圾暴露在阳光下。

　　有手下前去查探，很快便捞上来一具尸骨。将淤泥擦净后，却发现尸体早已化作累累白骨，分不清具体身份。逢胤叫来仵作，却也是摇头。

　　渔农夫妇见此大松了一口气：“谁知道这是谁呢，没准是哪名倒霉的流浪汉喝多了酒失足掉进去的。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逢胤也皱了眉。眼下各种线索都指向这对夫妻谋害他人的嫌疑，可尸骨无从辨认，找不到证据的话一切都只是推论，无法定罪。

　　越春山咬咬牙：“我爹生前是仵作，我也来试试！”

　　逢胤没说什么，给她让出位置。

　　越春山摸上尸骨，再次唤出系统，仔细查看。

　　这次的画面比先前更清晰些，但还是看不清那模糊的人影和推秀才的人。

　　不过确实是有了新发现——推赵秀才的好像是两个人！并且赵秀才在被推的时候，双手下意识乱抓，似乎是从其中一人的手腕上拽下了什么东西！

　　越春山皱眉，再次仔细看过一遍。

　　那东西……看形状像是圆形。通体金色……可能是一枚金镯子。

　　越春山越想越觉得合理，顿时睁开眼：“主司大人，派人去池底挖，看看有没有一枚金镯子。”

　　王大海和孙土地顿时惊恐地看着越春山，可惜逢胤背对二人没能看到。

　　在逢胤看来，越春山不过是摸着尸骨发了一段时间的呆，他刚要出言打断，就听到这一番话。实在难以相信。

　　“为何？有什么依据？”

　　越春山解释：“……我猜测人在即将掉入水中的时候会下意识抓身边的东西。”

　　逢胤皱眉：“那你又为何认定一定是金镯子？”

　　“……”

　　越春山支吾半天，实在难以解释，焦急之下一把按住逢胤胳膊，把他吓了一跳。

　　越春山直白地盯着逢胤：“主司大人，相信我一次。”

　　逢胤与她对视：“查案讲的是推论与证据。你若说不出缘由，便不能浪费人力。”

　　越春山突然觉得荒唐，这要自己怎么解释啊！

　　她看着那满池泥泞咬咬牙，放开逢胤，深吸一口气，直跳进池底淤泥中！

　　“！你做什么？”逢胤没想到她会如此，下意识想拉却没拉住，眼睁睁看着淤泥没过越春山膝盖，弄脏漂亮的裙摆。

　　“不用你浪费人力，我自己找！”越春山故意赌气，回话时中气十足。

　　逢胤叹气扶额，他哪能想到这姑娘脾气竟如此倔。于是只能派人去挖。

　　“金镯子而已，我让人去挖。你出来。”

　　“不用！”越春山倔劲上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

　　围观的村民早就聚集在院外看热闹了。这么多人看着，逢胤只觉得越发不是滋味。

　　让一个女子下到如此脏臭的淤泥中寻找证物，怎么都说不过去。可这姑娘又倔，劝也不听，又不好差人将她拉回来……

　　越春山正忍受恶臭在淤泥中翻找，忽然身侧光线一暗，竟然有人来到自己身边。

　　那些干活的手下不都是离自己远远的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每人分别搜查一片区域……

　　越春山这样想着抬头，却是看见了逢胤的脸。此人背对着太阳，一时间看不清表情：“你出去，我找。”

　　越春山刚才还攒着的气一下子全散了。

　　“脏都脏了，大不了这裙子我不要了。”所有人都听得到越春山清脆的笑声，“来来来，一起。”

　　越春山手上还沾着泥，就要去拉逢胤的胳膊，却被躲开了。

　　“姑娘自重。”逢胤和她拉开距离，弯下腰也去翻找。

　　越春山看看自己手上，确实太脏了。逢胤身上那身衣服看上去可不便宜，至于自己这身裙子……反正到时候有制服穿，丢掉好了。

　　这倒是一番奇景。除了维持秩序的几名手下外，所有无忌子都在淤泥中翻找东西。最稀奇的是侦查主司居然还陪着一个女子一同翻找，让人忍俊不禁。

　　找了许久，终于有人喊：“找到了！”

　　越春山顿时抬脚就要往那边赶，可淤泥太厚，她又走得匆忙，身子一歪，还好旁边的逢胤拉住他的胳膊，否则就要整个人摔在泥里了。

　　“多谢。”越春山道。

　　逢胤只是“嗯”了一声，收回手。

　　众人出了泥地，越春山不顾沾满裙子的淤泥，直奔去看证物。

　　手下把东西拿来，擦干净一看，果然是个金镯子！泡了这许多年虽有些损坏，但绝大部分还是完整的。

　　越春山拿着镯子看向渔农夫妻：“孙大娘可认识这镯子？”

　　孙土地早就在他们翻出镯子的时候就已经跌坐在地了，听见越春山这样问，只能拼命摇头。

　　“那村民们可有认识的吗？”越春山将镯子拿近了院门口，给围观的村民们看。

　　村子不大，村民相互之间都熟悉，很快就有记性好的人喊：“这不是孙大娘嫁给赵秀才时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吗？她总嚷嚷着自己是下嫁，日日戴着镯子显摆！”

　　“对对，秀才进京赶考后就没再戴了，问她就说是当掉给秀才换盘缠了。当时俺还与婆娘说她真是贤妻典范……”

　　孙土地还想狡辩：“没错，那镯子我确实是当掉了，这池子里翻出来的不是我的！”

　　一个靠近看镯子的村民道：“胡说，当时你每日显摆，看得我眼红，那镯子上的纹样我都记得清楚！无忌子大人翻出来的这只虽有损毁，但纹样一模一样！”

　　越春山微微一笑：“再者，哪有当铺将收到的东西丢进水里的道理？若是孙大娘还嘴硬，不如现在就戴上试试，看看大小是否合适啊？”

　　村民们也纷纷附和。

　　越春山得意，正准备再说些什么逼迫这二人自己认罪，却被逢胤拍了拍肩。

　　“你先去换身衣服。”逢胤指了指一旁手下拿的衣物，“我方才让人去村中成衣铺买的，你将就一下。”

　　越春山这才想起自己还满身泥巴，确实太不像话了，方才一兴奋竟忘了这茬。于是讪讪接过衣服：“多谢，买衣服的银两我回去给你。”

　　逢胤点头：“你进屋去，剩下的我来处理。”

　　赵存这才回神：“请，请用我的房间……我不会偷看的！”

　　越春山点点头，正准备进屋，却听逢胤低声道：“其余的事情，待回到无忌局再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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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越春山换好衣服回来，逢胤早已处理好一切。王大海孙土地二人已然是一副认栽的模样，赵存看向二人的眼中满是憎恨，不明所以的小儿子抱着他爹嚎啕大哭。

　　这样的情景并不会惹起逢胤的怜意：“将王大海、孙土地带走，依律处置。”

　　越春山于是跑去安慰赵存：“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好做人，别学他们两个。”

　　赵存依旧红着眼眶，点点头：“我明白……以后剩我和弟弟相依为命，弟弟虽顽劣了点，却还是个好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

　　“那便是最好了。”越春山拍拍他的肩。

　　案件圆满解决，逢胤处理好事务，牵码走到越春山面前：“我不理解你是怎么认定池中有金镯子的，但——帮大忙了。”

　　逢胤这种人居然会好好道谢，越春山对此倍感意外：“哪里哪里。”

　　“……虽然你找出了最重要的证据，但毕竟不清楚缘由。能否录用你进无忌局，这事还需要再考虑。”逢胤道，“在此期间你暂且加入无忌局侦查部，为期一年。这一年之内你就听我指挥。”

　　越春山笑：“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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