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寄秋和唐期夏的故事

　　“他叫唐期夏，和父母走散了，麻烦您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县里的派出所。”陈寄秋开门见山，几句话说完了经过。

　　“哎呦……走散了啊……怎么走到这里来了。”王运聪虽然疑惑却也没有深究。

　　只有知道事情经过的唐期夏淡淡不语。

　　“小朋友，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知道吗？”村长见唐期夏实在乖的可怜，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的脸。

　　唐期夏不着痕迹地躲开随即摇摇头。

　　他撒了谎。

　　“哟……这可不好办啊……”王运聪蹙眉，没意识到这个年纪不知道父母叫什么难免有些奇怪，“这样吧小秋，你先去家里等我消息我马上去给问哈。”

　　“谢谢你村长。”

　　“不用说这些，就算不是你捡到，这孩子在村里走散，我这个当村长的也是要负起责任的，”王运聪从兜里变戏法般掏出两块糖果递给陈寄秋，慈祥地说道，“来奖励你们一人一个，真棒。”

　　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亮升上树梢之时。

　　中途王姨来找过他，给他送了晚饭。

　　陈寄秋中午饭便没吃，要不是这一提醒，连晚饭都要忘记。

　　二人饭毕，便一同坐在门槛上等着村长的消息。

　　乡村的夜晚很美，受工业污染少，空气比城里不知清新多少倍，加之明日又是个晴天，所以夜空中的星星熠熠生辉又密密匝匝，这些景致在城市里是见不到的，唐期夏一看就入了迷。

　　“小唐，你记得你家在哪吗？”陈寄秋边说边试探着他的体温。

　　经过酒精擦拭和休息，唐期夏的体温已降下了不少。

　　“在……郊区。”他家住的是别墅。

　　“郊区？那是什么地方……你家没有在城市吗？”陈寄秋疑惑。

　　他不知道这个年代那些有钱人都喜欢为自己在郊区置办房产。

　　“嗯……没有……我记不太清了……”唐期夏垂眸。

　　陈寄秋算是发现了，只要一提到家里的事，孩子就跟看见了什么似的，急忙慌地避开。

　　他也发觉唐期夏内向，不喜交流，他见惯的同龄人不是作天作地就是四处捣乱上山下海，偶尔遇见斯文些的，也不至于像唐期夏一样沉默。

　　唐期夏与父母走散后不哭也不闹，毫无寻常小孩该有的表现，陈寄秋甚至还品出他竟然有一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可小唐毕竟才10岁，怎么可能会一点担忧的情绪都没有呢？

　　陈寄秋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

　　思及此，陈寄秋加重了握唐期夏手的力气，他认为这样或许可以带给他一些温暖。

　　唐期夏也没有挣脱，他时不时会抬起头，遥望这片璀璨的星空，手里是抓紧的不会散去的温度。

　　二人靠在一起，在陈寄秋昏昏欲睡之时，村长带着消息来了。

　　唐期夏远远便看见了他，见他后面没跟着人，心里一片了然，他轻轻扯了一把陈寄秋的衣料，用小手指着村长过来的方向。

　　陈寄秋被他拉的抖了一下，像是梦里踩空。

　　他揉了一下眼睛，站起来时还不忘拉紧唐期夏的小手，带着村长走过去。

　　“小秋……这情况不太好啊，我去联系了县里的派出所，没有叫唐期夏的啊……只有一个姓许的，叫许期夏，”他转头望向唐期夏，“孩子你真不记得自己父母叫什么了吗？这样很难办啊……”

　　唐期夏默默摇头，其实知道了告诉他们结局都一样，他不认为他的父母就会来找他，毕竟是他们亲手将自己抛下的……

　　一阵的沉默。

　　这就意味着唐期夏找不到家人，无家可归，必须有个人暂时收养他给个住处。

　　可是如今年代人人困难，更别提永川村这个落后的地方，一些家庭甚至贫无立锥之地，还养育着不少孩童，没有谁想要接纳一个无亲无故孩子，也没有谁有义务去照顾唐期夏。

　　“王村长，让小唐今天住我家吧，我正愁没个伴呢。”陈寄秋无所谓的笑笑。
　　多一个人等于多一份支出，怎么可能会无所谓呢？只不过陈寄秋不希望村长为难，也不想让唐期夏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罢了。

　　王运聪深深地看了陈寄秋一眼，应了一声“好”便转头离去了。

　　将近傍晚，晚归的人和小动物也开始歇息，陈寄秋牵着唐期夏的小手往家里走去。

　　唐期夏始终不发一语，像个玩偶一样任陈寄秋给他擦身子，再套上他的衣服，牵着他床上躺。

　　本来还有一间空的卧室，可陈寄秋却担心唐期夏胆子小怕黑，再加上已然入冬，两人靠在一起也方便取暖些。
　　陈寄秋灭了灯，背靠着唐期夏睡下了。

　　万籁俱寂，不隔音的小瓦房内时不时会听见周围小昆虫的叫声。

　　唐期夏睁开了眼，盯住陈寄秋的背影。

　　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往日在家中受尽欺凌以及被丟下车前父母那如释重负的眼神。

　　不知所以，唐期夏往陈寄秋那边默默挪了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角。

　　尽管闭上时的眼皮在颤抖，可终究也还是睡着了。

　　·

　　陈寄秋浅眠，天未亮时便醒了，他正准备起床，便发现身后好似有一股拉力拉着他往下坠，转头一看，原来是唐期夏的小手正死死地握住他衣服的一角，眉头微耸，嘴里似乎在说梦话。

　　陈寄秋凑近一听才发现原来他叫的是“妈妈”

　　“妈妈会回来的，乖乖小唐，哥哥先去烧水，你再睡会儿好不好？”陈寄秋细声细气地朝他说道。

　　可不料本来不大的声音却惊醒了睡梦中的唐期夏，他忽然睁开眼睛，像只小兽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陈寄秋被他这个眼神吓了一跳，转而又想到唐期夏如今的境遇，于是在心里悄悄为他开脱。

　　“醒了，醒了就和我一起去做早饭吧。”陈寄秋语气里似乎一直有淡淡的笑意，唐期夏不由愣神，这个人好像从不会有脾气，从昨日到今天，陈寄秋既没有骂他也没有打他，甚至连重话，皱眉都未曾有过。

　　“还需要我牵着吗？”陈寄秋发问。

　　唐期夏这才说了为数不多的话：“不用……你不用太照顾我了。”心里想的却是，这人怎么和长不大似的，到哪都要牵着。

　　由于昨天耽误，于是今日还未到正午，陈寄秋就扛着箩筐去镇上卖谷子，还是蹭的李叔的车。

　　李叔听王姨讲了唐期夏，也知道了这孩子目前暂住在陈寄秋家里，于是连带着对陈寄秋的那份喜爱也给了唐期夏。

　　路上颠颠簸簸，一辆小三轮吭哧吭哧载着三人往城里去。

　　到了卖点，陈寄秋将两张折叠小板凳放好，两人一大一小就坐在那里等着客人前来。

　　拉粮食作物进城卖的生意一直平平淡淡，这条街还有别的街卖谷子的人也不少，陈寄秋不会叫卖，很多人来光顾他的生意也许上看在他还小的份上。

　　已经快到晚上饭点，正在陈寄秋忧虑时，他看见对面装潢朴素的一个饭店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颠勺，往那块透明的玻璃大门前贴了什么。

　　等那人走开，陈寄秋发现上面是一张纸用红色笔写着“招人”两个大字。

　　以前时候陈寄秋就来这条街问过，结果四处碰壁，不是招满了，就是不用孩子。

　　现在一份现成的工作堂而皇之摆在自己面前，陈寄秋内心不由雀跃，连带着面上表情也欢快几分。

　　唐期夏在一旁看着不作一语。

　　陈寄秋想过去问问，却突然想到身边有个孩子。

　　他拉起唐期夏的小手，一边拍拍他的头道：“小唐，哥哥去那边看一下，马上就回来，你好好呆着这里，不要乱走好不好？”

　　唐期夏乖巧地点头。

　　陈寄秋推开那扇玻璃门，半个身子还在门外，只露了一个脑袋进去，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柜台的阿姨，想来就是老板娘了。

　　“阿姨你好。”

　　霍云正在一心一意处理账本，冷不丁的声音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抬起头便看见门口有个小朋友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你好啊小朋友……有什么事吗？”见来的小孩长的清秀，被打断算账的生气也消下去几分。

　　“你们还缺人吗阿姨？我干什么都可以的，我很能吃苦。”陈寄秋踏了进来，眼神灼灼的望向霍云，语气里全是对这份工作的渴求。

　　“这……老钱……！你出来一下！”霍云扯着嗓子朝厨房那个方向喊到。

　　“什么？”钱飞用围裙擦着自己刚洗过的手走出来，男人膀大腰粗，虽是入冬月份，却只穿着一件白色汗衫，他皮肤黝黑，额头的脖颈上浅浅浮出一层汗。

　　陈寄秋看他这个样子不由一怵。

　　“这小孩，来我们这儿讨份工作。”霍云说罢又附在钱飞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咱们招小孩吗？”

　　钱飞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孩子，才发现有点眼熟。

　　这不是那天被赵二找茬那个孩子吗！

　　“行吧……！”钱飞一口气答应下来，其实这里面有着他的同情心，他真心觉得这孩子可怜，那天的事情几乎变成了这附近店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各种添油加醋把陈寄秋说的是那么可怜，把赵二说的是那么可恶。

　　陈寄秋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激动的脸都涨红了：“谢谢您！我……我明天上午早点来！”说罢便推开门朝外跑去。

　　他跑到卖点，蹲下身双手抓紧了唐期夏的肩膀：“小唐，我有工作了！”由于太激动他还在微微喘气，嘴巴里不断呼出热气。

　　怕唐期夏不懂，他又解释一遍：“小唐，我有工作了，以后我就有钱了！”

　　“嗯。”唐期夏淡漠开口。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给他说这些有什么用，自己帮不上忙，终究是会被抛弃的结局，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哥哥什么时候会放开他。

　　唐期夏觉得自己抛弃与否都无所谓，大不了就一死，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值得他什么留恋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寄秋忽然双手捧着唐期夏的脸，让两人的额头相贴。

　　唐期夏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他这出是什么意思，懵了一瞬便偏头躲开。

　　陈寄秋看着他这副莫名的模样竟有些可爱，他笑出了声：“小唐，你是什么吉祥宝吗？怎么你刚来我就找到工作了？”话里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真情实意。

　　吉祥吗……？可是在家里都被父母说成是累赘。

　　唐期夏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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