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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着哭着活
黑色渐渐笼罩天空,管理员打开明晃晃的白炽灯,瞬间把肖暖思绪从书中拽回现实,他撑着地板,慢慢座起,合上手中那本《活着》。
他摸了摸肚子,胃炎来袭,得赶紧吃点东西,管理员小姐姐眼疾手快,搀扶他下楼梯时还调侃道:“好久没见这么废寝忘食的读者了,你也喜欢余华老师吗?”
肖暖不假思索点点头:“谢谢你,他笔下人物太苦,让我觉得自己不算太糟”。
管理员搀扶肖暖的胳膊用力拖了拖,激情介绍道:“他的《第七天》也很不错,你腿好了或许可以来看看。”
肖暖深邃的桃花微皱,略带疑惑:“为什么是腿好了或许可以来看看?”
管理员冲他笑着说:“人要为活着本身活。”
书店悬挂着的摆钟显示6.52分,公交车怕是不好等,肖暖伸手拦下辆出租车。
下车后走进那条熟悉而又窄小的巷子。
微风刮过,梧桐树上积存雨水像溪流般落下。这场毫雨,对敞亮繁华大街来说是场全方位洗涤,可对这胡同处内的窄巷来说无疑是场灾难。
肖暖看见屋檐下灯亮了,地面淤泥因为碰上天晴所以朝某个方向散开,抬头看,月亮已经升起来,银灰色幽光正巧洒在段燚腿边。
段燚今天穿了件烟灰色体桖,浅牛仔裤,他左手举手机,右手拿汤勺,碗里薄皮透亮的馄饨咬在嘴里个个爆汁,汤面上浮着两滴香油和小虾米紫菜。
肖暖经过踌躇犹豫后,感到有胃酸反上喉咙,他迅速点了两大碗馄饨拉开段燚对面凳子坐下,眼见段燚没有说话的意思,肖暖低头找起话题:“段医生,昨天馄饨钱忘给你。”
段燚微微挑眉:“那你就再点一碗给我?”
这下说的肖暖彻底不好意,脸顿时红光闪耀像挂在门前的灯笼:“呃,这我自己吃,你要现金还是微信。”
段燚不以为然的与他对视:“你加我。”
肖暖身体向前倾拿手机扫问:“四个火?”
“火火火火,快使用双截棍。”
段燚抬起头看他:“嗯,念yi,吼吼哈嘿仁者无敌。”
“所以我需要加个括号(yi二声十六画)吗?杰伦假粉丝。”
肖暖一通狂笑:“那倒不至于。”
段燚盯着他微信昵称念:“是啊白鸽。”
段燚接着说:“是伍佰那首吗?”
肖暖跟着乐:“是的啊。”
段燚继续问:“你才多大就听上伍佰了?”
肖暖笑了笑:“虚岁十九,因为家里老人喜欢。”
段燚不自觉的哼唱;
前方啊没有方向
身上啊没有了衣裳
鲜血啊渗出了翅膀
我的眼泪湿透了胸膛
飞翔着强忍着伤
肖暖喜上眉梢:“很好听啊。”
段燚高兴的说:“谢谢,小时候经常在唱片行听他的歌。”补充道:“那时候最喜欢这首。”
肖暖:“也算有缘。”
肖暖的馄饨也端上来了,段燚正在观摩他朋友圈。
段燚惊讶:“你不会是书法生吧。”
肖暖对面前男人夸赞很是受用,深邃桃花眼闪烁着滚烫的光芒,不到片刻像是想起什么又垂下头,心事重重的挠挠耳朵:“爷爷教的,很久没写生疏了。”
段燚仔细看看日期,上一条朋友圈在一年前嘟囔道:“我要能写成这水平,逢年过节指定被我奶奶领着挨家挨户写春联。”
肖暖握紧汤勺:“那你跟你奶奶关系好啊,我不应该提带包子的事。”
段燚放下手机,馄饨汤见底,碗底横七竖八躺着几只虾米。
阴霾往事夹杂着段燚内心,他谨慎又略懊恼的说:“不怪你,也不能怪谁,我父母…算了说起来只能怪我承受能力不好。”
肖暖对上他的眼睛:“我还以为你挺一根筋的,谁知道你这心思也不少啊。”
段燚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时间:“可以少,但对他们,也只剩下猜忌跟臆想。”
肖暖没再说什么,拿起汤勺加快速度,因为他不想让段燚等自己太久。
两人都有心事,一路上都没再开口,并肩向医院走去。
到值班室门口肖暖突然说:“段医生,想太多会害了你的。”
段燚知道自己努力装不在乎的模样,被眼前这个肖暖猜的一清二楚。他瞬间愣神但还是坚定的回道:“劝别人之前最应该劝自己。”
肖暖没想到段燚会这么说,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给朋友听,但他们的回复永远都是;谢谢安慰、或说是啊。
根本没人在意他是在什么条件下,又或是经历了什么总结出这段话。
肖暖黝黑的桃花眼微扬:“那真是,有道理。”
走廊昏暗的光打下来,段燚看向男孩笨拙的背影,目视病房门关合,自己转身走进值班室无限回想起儿时思念父母的每一天。
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生存在这个社会,更习惯了没有父母的日子。如果于之脱轨,那么他不知该如果活下去。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身边的一切促使着你去留下痕迹,于之融入。那么生活又在不断逼迫你选择不断自我救赎。
段燚觉得自己很累,想去看看走廊还有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说不定还傻傻躺着,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他又说不上来,兴许是他的原生家庭也很糟,19岁的他活的如此沉重。
段燚觉得无比烦躁,上厕所空隙竟又看见肖暖,不出意外他又坐在老位置,戴着副有线耳机,头向下垂,仿佛就那么睡着了。
他朝前走去,肖暖听见脚步声把耳机摘下一只,或许是戴的久了,他边揉耳朵,边向脚步方向看起。
段燚笑了笑:“呦,假寐呢?”
肖暖抬头看他:“养神”
段燚就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听歌?”
肖暖摇摇头:“不是,有声书。”
段燚有些好奇
肖暖递给他一只耳机。
耳机那端字正腔圆的男声缓缓响起“他特别喜欢攀在天花板上,这和趴地板完全不同,可以更自由地呼吸,一股微微的震荡穿过全身。”
肖暖将弯曲的腿伸直,坐在椅子上往后一仰,双手一伸按下暂停键。
段燚撇见他的屏幕,卡夫卡《变形记》:“嗯?”
肖暖没有回应这道目光,他头仰着朝天花板,闭着眼的时候多么希望看到的会是院外那些法国梧桐:“你有没有想过换种方式生活。”
段燚取下无声的耳机,放在手捏了捏道:“暂时没。”
肖暖抖抖腿空空洞洞地说:“没有好啊,我仿佛离我的那道天花板很远。”
肖暖颤抖的吐了口气:“很远。”
段燚把耳机放在他手心,对上那双胡思乱想的眼:“偶尔换种姿势活吧,人活着不该完全记着仇恨,而是好好努力的活着,被原谅的人才能安心活着。”
这段话看似在跟肖暖说,实际上段燚已经在心中为自己循环播放了无数次。
他见肖暖不恼又接着说:“我要回值班室了。”
肖暖眉毛中露出两个黯淡无光的眼珠:“如果不能减轻一些负担,那就笑着哭着活。”
这道身影消失后,他心烦意乱地回到病房。陈菱不在,应该是被肖忠良带着出去了,至于什么原因,肖暖根本不感兴趣。
他展开小床后躺在上面,他心跳的厉害,越发心烦意乱了。但他始终觉得该对生活充满希望,即使经常面对坎坷曲折,也要一笑而过才是。毕竟活着就是幸运,任何的不幸都可以在前面加上一个“更”字。产生此想法后,他寻到舒适的睡姿慢慢合上眼皮。
那时肖暖还住着村里的自建房,他和爷爷住在二楼,父母在一楼。
春节时村子里放起鞭炮,肖暖被这犹如战争爆发般的声音吵醒,几次翻身确认没吵醒爷爷就从他裤兜里摸到遥控器,准备趁他睡着偷偷看会动画片。
乌鸦在树枝歇脚,地下铺着一层红白纸屑,那是粉身碎骨的爆竹,肖暖踩着他们犹如凯旋的将士,他欣喜若狂,仿佛村子里此起彼伏鞭炮声与这弥漫的硝烟是在为他庆祝。
肖暖满心欢喜穿过庭院打开门后,听见父母又在喋喋不休。记不清是件多小的事,他想内心害怕不已,可又想极力劝阻,父母根本不会停下,那怕那天是春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他坐在门框边号啕大哭,根本没有人理会。
遥控器被紧紧握在手里,爷爷听见动静迅速把肖暖抱起:“让你不好好睡,一周不许看电视,遥控器给我。!”
肖暖看爷爷转身走后,偷偷扒在门外窗户上,爷爷拧着眉毛,喘着粗气走向争吵的二人,陈菱推搡着肖忠良肩膀指着他鼻子声音嘹亮的喊:“离婚,谁爱跟你过谁过。”
爷爷一拍桌子中气十足的怒吼:“吵什么,要离婚过完年去民政局办手续,孩子还小,你们不要我带他走。”
肖忠良手一捣:“你别管,本来也没你事。”
肖忠良这正在气头上,老头儿气息不稳又没拿拐杖,就这么被他捣在地上。
肖忠良伸出只手,见老头撅着不肯他扶,砸吧着嘴说:“你带肖暖走吧,去城里上学。”
10岁的肖暖趴在窗外很怕自己泄出声,用手捂着嘴巴低声痛哭,他是爱自己父母的,可父母好像没有他爱对方那么爱自己。
梦越远现实越近,他觉得自己真没用,竟然会再次哭着醒来,对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他已变得麻木,大概是太想爷爷,明明在梦里看的那么清楚,现实中反而模糊起来。
在梦里肖暖可以清晰记得爷爷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带他穿过辽阔田野,茂盛庄稼。小肖暖坐在自行车单杠上抬头望月亮,低头看草地,包括这浩瀚的天空和灿烂的月亮,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他准备的。
梦醒时分。
他又无限回想起爷爷坐在地上,挣扎双手扶着地面试图让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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