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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容芳菲醒来后,天色已敞亮,却还是阴天,似有雨意,在泫然欲泣的沉沉天宇下,远处旧白色的烟囱和荒凉的草堆都是那么肃穆,却透着时过境迁的荒凉。
她懒懒地闭了闭眼,带上耳机,放了一首保卫黄河,钢琴伴奏的,每天早上,睡意朦胧时,她都要放一首气势高昂,振奋人心的曲子来给她的一天加油,不是唱脸谱就是恭喜发财或者保卫黄河,不过倘若外放便太扰邻了,于是她便戴着耳机,一边听一边刷牙,想象着自己放声高歌或者在钢琴上肆意张扬地弹琴的样子。
周之珩早就走了,她想了想,拨通了大洋彼岸的另一个号码,虽然那边不知是晚上还是半夜,但她还是毫不客气地拨通了。
“喂?”一道疲惫的声音传来。
“爸,是我。”她淡淡地说,也装作疲惫的样子。
“菲菲?”那头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让那边的人听到。
容芳菲在心里冷笑一声。
“爸爸,一一还好嘛?”她也压着嗓子,做出一副想要关心对方又怕刺激到那头的人的样子,问着妹妹的康复情况,语调中夹杂了哽咽,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自己演技真不错,像是古早小说里的对白切黑大人物角色的描写——三分委屈,两分矫情,一分冷酷和不经意间的漫不经心。
这样想着,她磨蹭着挪到镜子前面,想看看现在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太过滑稽造作。镜中人是一张鹅蛋脸,额头光洁端庄,隐隐美人尖上坠,眉如远山黛,眼似秋波水,眉目如画,平生一段风情,全蕴于眉梢处,她的鼻骨很显然随了父亲,虽并不高耸挺拔,却也秀气端庄,鼻头圆润微顿,并不十分有当下流行的尖尖的西方骨相形致,笑起来与眼下小小的卧蚕结合,有着少女独特的娇憨,她总是皱眉想,难不成婴儿肥长鼻子上了?唇珠饱满,有着浅色的唇色,
如若有人整体端详她的面容,便觉温婉大气,钟灵毓秀,加上她周身蕴含的古典书卷气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每当笑容微绽时,便有了几分东方美人的韵味,只可惜有时熬夜气色有亏,平日以淡妆敷面,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便觉此女是从仕女图中走来的绰约佳人,尽管她并没有小说中常见男女主的“刀削斧凿般的面容和精致的雌雄莫辨的美”。
而现在,因为和父亲说话,演戏过于投入,表情略微扭曲造作,让她忽有一股……油腻?连镜中自己也变得面目可憎了,她顾影自怜的心全然没有了,坐在桌旁,吃周之珩给她准备的早餐。
那边父亲还在说什么,却有意无意地回避着妹妹的康复问题,又觉得几年前为了小女儿的私心抛下尚且年幼的长子长女过于愧疚,又在那边说到要给容芳菲一笔钱把总部的一些事务渐渐教手于她。
“你们还回来吗?”容芳菲直截了当地拆穿他。
那头沉默了好一阵。
“好了,我知道了。我还要上班,我先挂了爸爸。”容芳菲按了按眉心眼窝处,有些疲惫,她心想,估计哥哥是盼不到全家团聚了。
自从那次容书一在天台上纵身一跃,哥哥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这自责如鬼魅一般,缠绕着,纠缠着哥哥,使他不得解脱,甚至在几年前确诊了双相和抑郁症,他一日日消沉苍白下去,郁郁寡欢,那些他曾经热爱的,喜欢的,那些能证明他优秀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刺向书一的利刃,于是都被放弃了,他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直到遇见了那个人——江雯华,才有了些许改变,而江雯华,这正是容芳菲状似无意间给他介绍的,无他,单纯地看不惯他这么消沉,怕他还没等到容书一康复自己就先死了。
提到容书一,容芳菲眯了眯眼,心说当年父母抛下她和哥哥未曾不是容书一醒后从中作梗,当时父母沉浸在失而复得幼女的喜悦中,又怕刺激到她,但凡她表现出一点不情愿都会答应她,于是连长子长女没有通知联系到了康复机构连夜飞往国外,徒留一大笔钱当做补偿。
她自认为从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这个妹妹,她和哥哥,虽然学习成绩优异,在其他地方也获过不少奖,可他们从未认为自己比妹妹在其他方面有什么优秀的,相反,他们认为妹妹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头脑的人,三个人从小亲密无间的长大,她现在还记得小的时候,妹妹缠着她玩,哭着用刚学会写字的笔迹写了一封信给她,又想起小时候玩跷跷板的时候,她在另一头故意扮鬼脸逗妹妹开心,还想起哥哥知道容书一受到同学欺负时候,不惜违纪记大过,也要帮她把那些人都打成重伤……
她想,令他们渐行渐远的是什么呢?或许就是那些曾经伤害过妹妹的东西,比如说他们的原生家庭中父母的偏心与对妹妹的忽视,以及同学老师们无意之间打压他们,都没有重视到妹妹的闪光点,长时间对于一个人的对比打压,确实是可以让她疯掉的……
不过,她转念一想,现在妹妹又想把这份偏心的痛苦转移到她和哥哥身上,甚至加倍的更过分的去施加于他们身上,容书一想让父母完全放弃长子长女于国内,在国外还可以假装自己是父母的独生女,想尽一切宠爱。
而她确实成功了一半,哥哥真的陷入到这种痛苦之中了,几乎快疯了,只可惜,容芳菲并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人,她从来没有放弃可以证明自己优秀的东西,况且她想就算她要放弃也只是生性怠惰想休息,并不是因为谁而放弃。但是现在感觉她这个妹妹因为她的无动于衷有点坐不住了呢,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恭候她了。
容芳菲想自己就是就是这样一个狠绝的人,当自己和他人关系要好时,是朋友时,自己可以为了你舍弃一切,反过来,当那人背叛她时,甚至反过来想要用利刃刺向她时,她不会有半分情面。
况且她认为容书一把自己所曾经受到过的偏心的伤害,转移到兄弟姐妹身上,是一种极其愚蠢的错误,就好像以前在封建制度下的一些可怜的女子,总是自相残害一样,无非就是无法脱离那个封建的大背景,而容书一自己更是蠢笨,并不是无法脱离,而是自己深陷其中,不愿意脱离原生家庭对自己的伤害。
既然容书一也想要这样的父母,那便给她,就是也算是圆了她的梦,而容芳菲只要利用父母在国内留下的人脉和资源,自然也能过得风生水起,相安无事,岂不美哉?
几年前,在父母走时,她就敏锐的察觉到了风声。不过她不动声色,也没有告诉哥哥,因为她觉得哥哥如果在国外的话,天天看着父母和妹妹那样的脸色,极度的偏心,想必哥哥比现在只会更痛苦。
自从妹妹跳楼,父母对他们就跟对透明人无异,仿佛一切的错误都是长子长女造成的,父母对于自己的错误,他们缄口不言。
容芳菲恍惚的想,那么自己脱离了这种原生家庭的影响了吗?多少还是有的吧,她想虽然自己认识到了原生家庭的桎梏以及局限性,但从行动上仍是会有其影响所在,不过相对于哥哥和妹妹来讲,或许自己是进步的,病者知病和不自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是她觉得这样还不够,还要有进一步的进步空间才对,这样想着她已经把周之珩给她买的早餐吃完了。
她下楼,慢吞吞地开车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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