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灵药

　　晚上下班后回到家，谢吾然靠在沙发上左思右想，怎么开口。叮嘱她按时吃药注意饮食？算了这也太假了，难道每个出院的病人都要这么回访？还是直说，约她有空一起吃饭？不行不行！她会不会觉得太突兀？！……平日里谈笑风生的谢吾然这会儿竟笨拙了起来。脑子里还在一遍遍预演开场白，电话已经拨了出去，谢吾然不知道听到的是电话的滴滴声还是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谢吾然一下愣住了，好像去看比赛，到了体育场才发现搞错了日期，是前一天的票。谢吾然顿时有些沮丧，揉了揉眼，怀疑是不是今天太累了，记错了电话号码。
　　晚上谢吾然失眠了，上一次失眠还是高考的前一晚。
　　第二天一早，顾不上吃早饭，谢吾然就匆匆跑向医院。值班的护士看到谢吾然风尘仆仆，还以为病患有啥急事，可又不见他从办公室出来，觉得怪怪的。核对了号码，没错，再拨过去还是停机，谢吾然顿觉失望，整个人像撒了气的气球，轻飘飘的搭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32床病人说早上肠胃不舒服，想让你过去瞧瞧。”向医师告诉谢吾然。
　　谢吾然半天没回应。
　　“是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先休息，我去替你瞧瞧。”向医师准备起身。
　　“不用，我来。”谢吾然的嗓音很低，从座位上站起来。职业操守是他穿上白大褂第一天起就坚持的原则，绝不把个人情绪情感凌驾于工作和病患之上，这也是母亲一直以来对他的叮嘱。

　　接下来的日子，同事们都觉得谢吾然有什么不对劲儿，像换了个人。坐诊和手术时并无两样，还是出了名的敬业，但一闲下来就老是发呆，眼神空洞，像被抽了魂。健身房也不去了，身子渐渐有些发福。周末的足球训练和比赛，也一直没去。
　　“最近儿咋一直没来，你不是在上海吗，出什么事了？”冯子墨打来电话。
　　“没事儿，在家待着呢。你们踢吧。”谢吾然搪塞。
　　“你再不来，后腰就得换人了。我去找你！”冯子墨说完挂断了电话。
　　冯子墨是谢吾然的大学同窗，上海本地人，博士毕业后留在医科大任教，是谢吾然在上海最铁的哥们。不一会儿，谢吾然就听到有人敲门。冯子墨一个大步进来，本来还准备数落谢吾然几句，可看见谢吾然蓬头垢面，精神萎靡，家里乌烟瘴气，觉得事情不对，便硬绑着把谢吾然拉出了家门。
　　“咋回事儿？”冯子墨坐在酒吧吧台边上转身问。
　　谢吾然半天没抬头。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碰到她，不白活。”谢吾然将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冯子墨一惊，认识十年，他眼中的谢吾然理性，睿智。见过谢吾然走出婚姻低谷，经历事业起伏。但谢吾然现在的样子，他从没见过。
　　“都是缘分。来是缘，去世缘，放过自己。”冯子墨重重地在谢吾然肩膀上拍了几下。

　　转眼已是第二年夏天，谢吾然在上海的新房交房了。在上海打拼十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打算等房子装修好，就接母亲来上海和自己一起住。母亲为了他辛苦了一辈子，孤单了一辈子，是该享享清福的时候了。
　　周六调休，一早谢吾然就来到位于徐家汇的一家老牌装修公司。冯子墨的房子就是这家公司装修的，冯子墨还挺满意，就把这家公司推荐给了谢吾然。停好车，谢吾然抬头，看到巨大的现代风格招牌：上海迈辰。
　　“根据您的装修风格意向，我们给您匹配最合适的设计师Mandy，Mandy是伦敦大学艺术学院硕士，主修室内设计，6年业内经验。您稍等，我请Mandy设计师过来。”工作人员在和谢吾然沟通后说。
　　谢吾然低头翻看着桌上的装修杂志，不一会儿听到迎面高跟鞋碰撞大理石地面的咣咣声。一抬头，谢吾然愣住了。
　　褐色齐肩中长发，黑眼眸，斜刘海，嘴角带着笑，一身薄荷绿云纱连衣裙，轻盈飘逸。这个形象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模糊，反而在谢吾然的脑子里越发清晰，真实，甚至成为了某种象征。和吴莫妮目光接触的一刹那，他感觉一束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空气中跳跃着雀跃的因子，闪着金色的光芒，周围的世界开始跃动起来，有了缤纷的色彩。
　　吴莫妮也愣了，虽然谢吾然有些发福，但黑框窄边眼镜和嘴角上扬的温暖弧度让莫妮一眼就认出了他。
　　“换了手机号？”谢吾然紧紧盯住吴莫妮。对吴莫妮，谢吾然下意识的用心，不用脑。
　　“是。”吴莫妮点点头。
　　“你出院后打你电话，说停机了。”
　　“原来那个是老家的号。从国外回来后来上海发展，公司给配的新号，索性就把老号给停了。”
　　谢吾然炽热和探求的眼神让吴莫妮觉得有些不自在，脸红了起来。

　　下午的球场上冯子墨意外看到了谢吾然，英格兰8号白球衫好久没出现了。更让冯子墨惊讶的是，谢吾然剪了头发还做了造型，剃了胡须，整个人容光焕发，笑不离嘴，似是比上学时还年轻。
　　“女神回来了？还是又有新的女神？”中场休息时，冯子墨扔过来一瓶水。
　　“老天眷顾我，缘分还没尽！”谢吾然笑得像个手里拿着糖果的孩子。
　　冯子墨看着谢吾然闪着光的眼睛，有点陌生，过去那个审时度势理智潇洒的哥们原来竟是个情种。人，真是琢磨不透。冯子墨甚至还有点嫉妒他，嫉妒他碰到了对手。
　　谢吾然也曾经不止一次在辗转反侧的夜晚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为什么吴莫妮能这么牵引着他？他到底对吴莫妮哪一点动心？是她举手投足的优雅气质？是挺身而出的魄力和正义？是不掺杂质的善良？还是只是莹亮的黑色眼眸，热情的微笑？……谢吾然搞不清楚，这是他活到快四十岁唯一一次体验，搞不清楚但却全情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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