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尽悲欢见四时

　　午时，一同用餐，白植君看着眼前的碗，迟疑片刻方端起，夹菜。
　　梨雪愣了片刻，启唇语气淡淡道：“可是不欢喜？”
　　白植君挑眉，眉眼含笑，桌上满目菜肴，白瓷碗碟，红的，绿的，烹炒的，色香味倒是俱全。若没记错，这也是他曾与她道过此乃为师偏爱的菜肴，被铭记至今。
　　“怎会。”即便味同嚼蜡，也仿佛能尝出人间至味。
　　梨雪松了一口气。
　　庭院里，梨花已败落，成泥碾作尘。江南这蓑烟雨，终是让十里艳阳天，全了新的三月阳春，杨柳吐芽孢，新姑娘看了新人间，煞是满意，短短个把月，一汀郁郁青青。
　　白日里，梨雪给病人瞧病，白植君便不远处捧着诗书，偶然梨雪一回首便是满目柔情，颊边笑靥一羞。
　　小药童心里奇哉，不知此人为何如此本事，让夫人作羞。不过，想来答案也不难。一日，病人病状梨雪犯了难。
　　家属是穿着破旧补丁衣裙的妇女，泪眼婆娑看着捧腹打滚的小孩。小孩是惨白一张脸，梨雪诊断也不确切。
　　梨雪是去请教白植君，他不上手医治，细细端详病人一番，便提点几下。小药童是亲手煎的药，也亲眼见着那病人脸色转好，不觉称奇，此事发生多起，使得他目光越发尊重。
　　万里晴空是恰到好处，不显过分炎热。药庐是依旧熙攘，白植君也依旧在原来的座位上看书，看梨雪。
　　一公子形貌昳丽，身高八尺，衣冠华服绣着竹叶纹。身边小厮作低伏小。小药童正端药碗出来，见状，同白植君小声道：“又来找夫人的，可缠着了，觊觎我家夫人美貌。”维护以及抱怨意味皆在字里行间。
　　“哎呀，小药童怎么一副不欢迎我的样子，还自言自语？”公子唤作李杏林，乃此镇富商之子，自小便晓习圣贤书。转而又站在梨雪身边，不禁感叹美人如斯，“梨雪，我真心实意，望能全了我。”
　　病人是镇上屠夫，知这公子也是商人之子，曾受恩惠，也出言劝说一二：“大夫，公子心意，大家皆知，真心难寻觅，你……”
　　“你这是肾虚体寒多汗，戒房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目光冷淡，手中笔不断。
　　屠夫哆嗦，立即禁声，不敢出一言以复。
　　小药童接过药单，白植君特意唤他过去，添了味黄连。
　　李杏林又道：“梨雪，我他日若考取功名，你便状元夫人，何必在这朝五晚九，赚点病人费。何况，我人家腰缠万贯，只差你，便可锦上添花。”他不明白为何女子如此的淡漠，拒绝他一番心意，或许恰好是因为得不到，方是念念不忘。
　　梨雪目光斜视，唇微抿，道：“李公子，我心自有良人，荣华富贵，也比不得他。送客。”说完，梨雪目光再也没有落在李杏林身上，看了几位病人后，起身，倒一盏茶水，目光再次对上白植君揶揄的笑，脸上羞红一片。
　　李杏林见着女子如莲般的容颜，那一刹宛若红莲瓣瓣绽开，美而不妖，绝尘且带致命的吸引，但见背对自己的背影，愤愤甩袖。
　　仿佛那一甩，便可断了痴恋，但美人望而不可求，仿佛猫爪，挠着心窝，痒痒的，难以忽视，反而越想得到。
　　白植君见状，不语。眉间戾气与死气交缠，他觉得此人不足为惧，大概是过于放心以致于掉以轻心。
　　白植伸手，扯过梨雪，人便坐在腿间。
　　此刻无人，倒是格外安静。
　　梨雪双手抵在他胸前，目光不知何处放，经书放在一边，书页泛黄。“我儿时受罚跪，这经书，如今我也考考你，答不出来，无需跪着，我后院花草需得省些人工。”
　　“这是家法？我受着便是。”
　　怀中软玉身躯，皮肤温热，一问一答，书籍他已熟读多遍。这么一出，倒生几分情趣。
　　夜露微起，依稀几粒星子。□□的花草整齐，石桌上一壶酒，白植君小酌几杯，完了，又斟上，那清酒微微，印出一弯弦月。梨雪慢步过来，夺过，就着那一盏，一饮而尽，随后坐下。
　　梨雪眉心是微拧，犹豫片刻，说：“你别喝，我不知你现今身子如何，但酒终归不好。”
　　白植君一笑，伸手拉过一双玉手，缓缓开口道：“猜出来了？”
　　梨雪摇头，垂眸不作声，敛下眼中忧虑。
　　脸庞忽而一凉，他的手在细细摩挲。她复又抬眸，只听见那沙哑的声音道：“怕吗？怕这样的我。”
　　白植君心知惶恐，目光紧紧锁住梨雪，似乎怕错过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而梨雪伸手凑近，与儿时无异地搂住他脖子，服帖地低低道：“有点，那日李公子无心之言着实点醒了我，那为何我和小药能够看得见你，可触及。”
　　“因为，你是我的至爱，小药是你今后的衣钵传承。都是我看重的。他人，我不愿浪费魂力。”
　　听罢，梨雪紧张，忙问：“可会伤着你？”语气带颤抖之意。
　　白植君低低笑起。月夜里那渐重的露水，晕染着一芯烛火，以及在梨树下相依交颈缠绵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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