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明月霜

　　“第一个？以前没人关心你吗？你父母呢？朋友呢？”玉换锦问道。

　　“没有。我的生活，没有人可以做朋友。我也是被爹爹在山上捡到，才有了爹爹。跟着他，倒是吃喝不愁，对我也不算粗鲁，也算保我一条小命。只是，他太冷酷了。和他说话，就像在和一棵树说话一样。或许……他不需要用感情表达一切吧。”

　　冷月霜闭上眼睛。

　　“他只会叫我自己看书，问他什么问题，他也只会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尽管小时候的我可能听都听不懂。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一个人。原来习惯，是这么有用的一件事。”

　　冷月霜轻蔑的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吗？任何事，习惯了，就不会有感觉了，就像练武一样，习惯了，就不觉得有开始那么累了。那时我最喜欢的事，恐怕也就是看故事书了。只有看书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一点这个世界的丰富多彩。我读过很多故事，很多，我不可能拥有的故事。”

　　“后来呢，你爹爹呢？你为什么又一个人流落在街上？”

　　“死了。都死了。”

　　自打冷月霜做了玉换锦的妹妹，玉换锦每天倒是更精神了，一闲下来就开始观察这个妹妹，想着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改造她一下。

　　这不，趁这天楼里难得清闲，冷月霜也闲下来了，前脚刚在大堂里坐了不到半刻钟，后脚便被玉换锦叫过去了。

　　闺房里，冷月霜被按在桌椅前，摆一面铜镜在她面前，她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便在镜里映了出来。

　　这么清晰的脸，冷月霜忍不住多看了自己两眼。

　　寒刀里映出的容貌，总是没有镜子里的完整、清晰。她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照过镜子了，或许换句话说，她早已忘记照镜子这件事了。仿佛这样就能忘记自己是谁，忘记那些碍事的人之常情。

　　“看，这些都是什么。”玉换锦指着满桌琳琅，问道。

　　“这不是你的点妆用品、点妆工具吗。”

　　玉换锦煞有介事的看着冷月霜，把冷月霜看得打了个激灵道：“你不会要给我点妆吧？”

　　玉换锦突然哈哈的笑了出来，甚是开心，道：“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倒先不说，只是我……我还没化过妆呢，一想到你那香气扑鼻的脂粉和露着粉白肩颈的霓裳，总觉得身上像有蚂蚁在爬。”

　　“爬爬爬，爬什么爬，又不给你装点成多么妖艳的。”玉换锦用食指推一下她的脑袋。“天天打扫那个破卫生，你这身衣服都旧成什么样了，我都看不下去了。女孩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行嘛。”玉换锦指一指冷月霜那身褪色的衣裙说到。

　　“我那是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了。”冷月霜据理反驳。

　　玉换锦不理会她的话，顾自的念念有词，哪个是胭脂、哪个是唇红，一边在在冷月霜脸上画眉、抹粉、点唇，忙忙碌碌过后，一张焕然一新的面孔便出现了。

　　“准备好了吗，看看这是谁。”玉换锦蒙住她的眼睛，随后缓缓的打开。一张新的面孔，慢慢的展现在了镜子里。

　　冷月霜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中闪现一句词汇：明媚如朝阳。

　　透粉的脸颊，秀丽的眉毛，红润的嘴唇。

　　难得的是，玉换锦并未用脆嫩的颜色将她粉饰的过于娇态，而是用略带沉着的色调，在她的眉形、眼尾处保留了一份属于她的爽朗。避免些许故作娇态，她的容貌浑然天成。

　　“怎么样，不认识了吧。”玉换锦骄傲的说到。

　　“真想不到，我还有这般模样，竟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冷月霜嘴角微勾，讪讪地笑着说。

　　“你不是说过吗，习惯了就好了，怎么自己说的话都忘了。来把这衣服换上。”玉换锦找出一件橙色裙装，飘飘然如霞中仙君。

　　“这衣服的裙摆，会不会影响我行动啊。”冷月霜一边拨弄着衣服一边说。

　　“有什么影响的，总比你那身褪了色的旧衣服强吧，你看楼里哪个漂亮姑娘穿的衣裙影响行动了。再说了，咱们现在是姐妹，万一哪天一起上街，你穿那样，不知道的还误以为你是我丫鬟呢。”

　　冷月霜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不过那身衣服，风里来雨里去的确旧了太多，这样一换，也算清爽的多了，别有一番风姿。

　　除此之外，还多了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倒也不错。

　　“女为悦己者容，万一哪天你碰到喜欢的人，也不会无从下手了。”玉换锦一边收拾着化妆盒一边说道。

　　“喜欢的人？”冷月霜蓦地转身看向她。“我可没有喜欢的人。那东西，我确实在书上读过的。在天比翼鸟，在地连理枝。唬人的很呢！不过嘛……小时家里那只小狗崽，我倒喜欢的很呢！”

　　玉换锦听完不禁白了她一眼。

　　不料冷月霜又问：“那你说，喜欢人，是不是和我喜欢那只小狗崽的感觉差不多？”

　　玉换锦这次直接转身白了她一眼。“我看我叫你姐得了，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对小狗的喜欢那叫友爱，对人能一样麽。”

　　玉换锦一边踱步一边回想：“对人的喜欢啊，那是一种心动，一种甜蜜，想听他的声音，想看他的笑容，哪怕是他的难过，都让人觉得动容。而且啊，如果是喜欢的人，你会变得每天都想看见他。若是好几天不见，就会产生一种思念，夜晚看着月亮，希望出现他的脸……”

　　“呵~越说越离谱了，瞧你这思春样子。锦儿姐，看你说的如此投入，难不成你喜欢的男儿郎，几天未见了？嗯？”冷月霜挑着眉打趣的说到。

　　“你，才没有的事！你说什么呢，小心我打你啊！”玉换锦羞赫的握着小拳头，笑着冲向冷月霜要打她，不料却被冷月霜一把抓住手腕抵在了床边的柱子上。

　　“嘻嘻，抓到了，锦儿姐，你这身手，还是再练两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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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冷月霜换了身装扮，老姨娘就看她更不顺眼了。

　　这天，冷月霜正摆弄着桌椅板凳，老姨娘在后边发话了：“哟哟哟，我当这是谁呢，原来是咱冷大小姐。怎么，干活还干出花来了，打扮这么漂亮,这桌椅板凳是长眼睛会说话呀，还是会给你赏钱呀。”

　　冷月霜用力“哐”的一声把凳子杵在了地上，道：“我说你不帮忙就闭嘴行吗？”

　　“你，你给我小心点，弄坏了我这桌椅板凳再加五十两！”老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卖艺也不卖身，我还得供你吃供你喝，我看就要把你放大街上，饿死才好！”

　　“少在这废话。”冷月霜应付一句，懒得搭理她，做完活随意找了个桌子坐下，在柜台旁边开始等着客人上门。

　　她一只手托着腮，不由得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本在街上游荡，阴差阳错到了这地方，还空搭上二百两银子。这扫地、拖地又挣不到几个钱。如果一辈子在这里，那岂不是要扫一辈子的地？若是不在这里待了，又该身去何处？若是游荡在街上，岂不正中那老姨娘的下怀，她一定会得意的很。

　　冷月霜有点思绪凌乱。

　　就这样想着想着，一晃眼到了下午，看着堂中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冷月霜更是被吵得不想理会，正愈去找玉换锦说话解解闷。

　　这才发觉，这两天晚上去后厨打饭，都没见到过她。想到这，她便直接去玉换锦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还不等敲完，就听到房门内传来的咳嗽声。

　　“进来，咳咳。”

　　冷月霜推门进去，看到床纱半遮，映着玉换锦纤细的身影。

　　走到近处，玉换锦坐在床边，身子一起一伏咳嗽的厉害。

　　冷月霜上前给她倒了水，问道：“锦儿姐，你怎么了，我说晚饭晌的都没见你，竟是生病了。”

　　玉换锦摆摆手：“小毛小病罢了，昨夜贵宾设宴，上去舞了个把时辰，又去席中敬酒喝了一些，没穿鞋还出了汗。散场本想去后院接点水擦洗擦洗，不料风一吹竟病了。不巧今日又逢月事，正觉浑身无力。”

　　“你看你都咳成什么样了，脸颊发烫，唇色也发白，哪里是小毛小病。没告诉老姨娘吗？”

　　玉换锦摇摇头：“霜儿，红尘女子，哪有这么多便利，若要告诉老姨娘，她定觉得又给她添了麻烦事，要发作了。今日有妹妹你这番好意，我这心里也是宽慰的多了。”

　　傍晚。

　　西方的天色被日暮染红了半截，烟云稀稀散散的飘在天上，也被映的浅红浅黄。

　　或许那蓝太过纯净深邃，使另半截天幕的蓝，不舍得被橙红的暮色浸染，在辽阔的天空中与橙红烟云争执不下，在头顶上此消彼长。

　　如此美丽的暮色，是供闲人欣赏的好素材，而此刻的冷月霜，可没有心情抬头欣赏，她眼里只有脚下的路。

　　只有通往药铺的路。

　　冷月霜一边想着自己的事，一边想着玉换锦的事，只顾走路，已全然忘我。

　　人有心事的时候，不管做再简单的事，都会心不在焉，纰漏百出。

　　药铺在拐角的街上，这不，冷月霜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直冲冲赶过去，头也没抬，路也没仔细看。完全想不到拐角那边，也有两个人正往这走。

　　冷月霜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冷月霜吃痛的喊了一声，揉着头晃过神，抬头一看，是两个男子。

　　一男子身穿浅紫缎袍，腰间挂一玉牌，刻以精细的鸟兽图纹，手持一扇。

　　另一位男子，则身着玄色锦袍，腰配长刀，大拇指戴一玉扳指，青丝垂瀑。

　　好不令人注目。

　　冷月霜撞上的，正是这一玄衣男子。也不知他穿了些什么，竟能把头撞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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