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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三年前,一个江湖游侠在惩恶扬善时身受重伤,被人追杀到九曲弄夏家宅,阴差阳错潜入夏鸢的曦白室。
刚经历了亡父的道场法事,夏鸢回到曦白室已疲惫不堪。方一踏进里屋,便瞥见地上滴了凝固成型的人血,沿着血滴的痕迹,依稀可以瞥见躲在房梁上的人的身影。
夏鸢下意识掩住口鼻让自己冷静。
府内一应仆役皆在道场上奔波,少有不在外的也只顾着伺候祖母,连同假的夏乐天也满怀孝顺地陪伴她安慰她。果真这世上,除了乐天哥哥,无人关心她。
她此刻不顾冷静大唤一声,只怕小厮还未到,她的小命就已在黄泉游荡了。
天色向晚,霞光落幕,夏鸢一改平素铺张浪费,今夜只点了一支烛火,隐隐约约能照亮向床帏的路。她在床边的箱箧里搜罗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放在茶桌上,想了想还是把贴身玉佩也放了上去。
走投无路的人,身上总需盘缠。
她望了望窗外的月,微不可察地叹气。
梁上君子走投无路了,能得她相助。可她呢?漂泊在这个世界里,踽踽独行,无亲无故,唯一的乐天哥哥也被歹徒顶替。
喜怒忧愁,无人诉说。
岁月忽已晚,几时伴灯归?
她默默擦拭眼角的湿润,悄悄折身回到床帏,慢慢落下红帐,阖眸休憩。
梁上君子矫健地落到地面,一手抚住心口的疼痛,此地不宜久留,他拿起金疮药和玉佩便要翻窗离去,走前月光洒落,他忍不住回头看向里屋的方向,灯火葳蕤,将她揉成小小的一个,她背对着他躺着,些微露出玉色的面颊,他多看了几眼,便记住了。
夏宅正堂里,祖母与曹姨娘面面相觑,山阴府尹不在九曲弄,少公子沈君宝早年游行四方,夏鸢从来只在夏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两人何时有此渊源。
冰人上前,给夏鸢递上一枚玉佩,说道:
“少公子提醒老奴,只要让小姐看此信物,小姐就了然了。
公子还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三年前一遇,梁上君子,月下美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三媒六聘、凤冠霞帔,还请小姐不弃,让公子照顾您余生。”
夏鸢将翠玉佩件握在手心里,沉思旧日光景,再看如今情形,或许,他便是她的出路。她看向祖母,祖母早已喜笑颜开,府尹公子的亲事,夏宅哪有不应允的。随即便令贴身婢女好生照顾冰人,又命令在场诸人:
“所谓滴血验亲实则荒谬,阿鸢一直都是长生与郑氏的孩儿,今后,谁都不许说些杂话脏话,如若不然,就去看看羡儿的下场。大哥儿,那个婆子,你把她赶得远远儿的,少在面前沾染晦气。”
夏乐天俯首应是,几番家常说罢,便被祖母发派去招待冰人,命夏鸢留下,讲几句祖孙间的体己话。
说是体己话,也不过是嫁去勿忘了提携娘家之类的教诲,夏鸢听得毕恭毕敬,左耳进右耳出。
待回到虚白园曦白室,发现夏乐天正在描摹作画,落下最后一笔容颜栩栩,画中女子眼眸明媚、脉脉不语。
人像旁附字:
“满目河山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夏鸢惊诧于他作此附文,挑眉看他认真品画的样子,不禁暗流涌动。
“哥哥的画技越发精进了。
待妹妹嫁与沈公子,定会多多进言。听钟叔说哥哥打算开拓杭城的生意,若是有了官府的辅助,想来会事半功倍、步步高升。”
夏乐天抬眸看她时,眼尾殷红,他放软了语气:
“沈家规矩多,不是妹妹的好去处。
妹妹只有在哥哥身边,才最自在。”
一月挑眉冷笑,利落地甩开他讨好的手,讽刺他:
“哥哥从哪找来个疯婆子脏污我,又跟我来个滴血验亲,哪怕滴血验亲真有用,你我之间的血也不会相融。
哥哥真是好手笔,若非沈公子救场,妹妹早被赶出去了。或许也不是,我会成为你的□□、你的禁鸾、你的一条母狗,天天围着你转,这便自在了?”
夏乐天自知理亏,不欲与她争辩,怏怏地离开了。
沈家毕竟官宦之家,繁文缛节应是不少,曹姨娘奉婆母之命,一连几日大清早得就来教夏鸢女德礼仪。
夏鸢其实没有天赋,腰肢不够软,行路不够缓,眼神不够媚,手指不够柔,学起来颇为吃力。
午间小歇,她脱去鞋袜,仰躺在亭廊坐凳上小憩,两只小腿高高地搭在亭廊的柱子上,五只脚指绿豆一样盈盈剔透。日头正刺眼,她拿出鹅黄兰花绸帕盖着脸,睡是睡不着的,有口无心地背着:
“女德无极,妇怨无终。静恭女德,肃穆妇容。”
背了一会,又背歪了:
“夫君是天,夫君是地,夫君是天下第一;
夫君最好,夫君是宝,没有夫君活不了。”
凉风掀开她的绸帕,空气里飘来些许蔷薇的清香,女子清澈的眉眼熠熠生光,幻想那个梁上君子的眉眼。
“阿鸢!你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曹姨娘一声呵斥打断了她的美梦,夏鸢下意识收起脚就跑,没来得及看路,头重重地撞上一个少年。
“啊———”
快摔倒时,他抱住了她,两人在风中紧紧贴着。
是个俊朗公子,眉目如画一般,一笑生花,看着书生气,但分明是个孔武有力的。方寸之间,她甚至听得到他心脏的跳动。
她好色的咸猪手也攀上了他的肩,她若是丝萝,合该依托这样俊朗阳光的乔木。
“阿鸢!你在干什么?
还不快放开沈公子!”
他是沈公子沈君宝?就是今日夏乐天邀请的贵客。
曹姨娘将她拉到身后,欠身行礼。
“小女顽劣,沈公子还请莫怪。”
夏鸢虽在身后,却与他四目相对,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眼神惊艳,灼灼如火。
知慕少艾的年纪,最易心动。
沈君宝坦荡大方,夏鸢也不情怯。
一个心想,这便是那梁上君子,当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个心想,这便是那月下美人,当真是灼灼璞玉,静世芳华。
曹姨娘顾及名节,立即将夏鸢连拖带拉带走,夏鸢收拾着鞋袜频频回头看,小脸通红对他喊道:
“我叫一月,你叫我阿月就好啦——”
见有客来,袜刬金钗溜。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夏乐天在假山后看她脱了鞋袜随性背书,她从未有过这般天真娇憨,忍不住驻足迷恋,又见他们重逢这般郎情妾意,两相欢喜,心内郁结缠绕,醋意大发。
“我的好妹妹,果然谁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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