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

　　春三月，万物生。

　　陵国的三月向来热闹，白日家家忙着春种，入夜便又是一番风景，市集喧嚣，人声鼎沸。

　　今年的春社日在三月中旬，民社照例比官社早一日，小贩们早早便占了摊位，从日暮西山等到太阳彻底从山头落下，这南华城的春社日才算是起了台。

　　彩带红灯，走卒小贩，街上吵吵嚷嚷，大多都戴着面具，春社日，祭土地，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南华城修的方正，东西瓦市连着青龙白虎两大阔敞的街道，两边各架起一座大台子，民社不比官社庄重，一些民间的组织团体便在上面演戏唱剧，唱起土地神为民造福的剧目，没有固定的班子和曲目，先来后到，轮到便上。

　　叶笙戴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在街上慢悠悠的转，身边跟着个兔子面具侍女。叶笙在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停下，似乎对糖人起了兴趣。

　　“老板，多少钱一个？”叶笙用略带稚嫩的声音问道。

　　老板的视线从手里的半成品糖人转到眼前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娃娃身上，笑着说：“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小姑娘要来一个吗？”

　　“来两个。”

　　身后的侍女递给老板五文钱，叶笙从草把子上拿下两个糖人，一个鹿形，一个狐狸形。看着手里的糖人，叶笙笑了笑，继续向前，迎面走来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脸上戴着一个无面面具，看身形，年纪不大，不过气场倒是强，清冷的与周围格格不入。

　　叶笙向前迈了几步，笑眯眯的拦在了少女前面，少女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的看向眼前的小女孩。

　　“姐姐，要吃糖人吗？”叶笙笑眯眯的问。

　　少女下意识要拒绝，可小姑娘已经将糖人塞到了她手里，动作快到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姐姐，别拒绝我嘛，我觉得这个糖人很适合你呢，就当交个朋友了，我叫叶笙，姐姐叫什么？”叶笙问道。

　　少女看着面具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拒绝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咽了回去。

　　“昌宁。”少女的声音和人一样透着一股冷意。

　　“哦，昌宁……”叶笙嚼着这两个字，低头笑了笑，轻声道：“小骗子……”

　　少女没听清叶笙最后的话，欲开口时却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周遭的声音忽而变得悠远模糊。

　　侍女早有预料般扶住了昏过去的昌宁，叶笙一弯腰接住了糖人，看着那张无面面具一时有些出神。

　　“小衍天，这么急着叫姐姐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不成？”

　　叶笙身后走出来个红衣女子，面上带着个半遮面的狐狸面具，露出的下半张脸红唇凝脂。她笑吟吟的开口，声音里自带了副天成的媚意，钩子一样吊人心魂。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可她们四人却似乎自成一方天地。

　　叶笙将手中的狐狸糖人递给女子， “有劳姐姐跑一趟，最近‘桥’有异动，我不擅长探源，便只好劳烦姐姐了。”

　　女子接过糖人，这才看向尚在昏迷的昌宁，抬手，黑色的雾气笼了过去，不过几息，黑雾便散了，女子眼神凝重，“怎会这般快？”

　　叶笙摇了摇头，“我一直监视着她，确实未发现异常，只是链接速度在这一月骤然倍增，按现在的进程，不出六年就会成熟。”

　　女子沉吟，缓声道:“近来渊谷亦有异动，待我回去仔细探查一番再传信与你。”

　　“最近我探人间空间异动频繁，若所料不错，计划便要提前了。”面具下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

　　女子咬了一口糖人，狐狸耳朵被她咬掉一边，看了看昌宁，又看了看叶笙，唇畔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六年呐，小衍天，时间可不多了呢……”

　　叶笙抬眼看着女子，淡淡的说:“归离姐姐还不回去吗？”她的瞳色极淡，看人时便显得冷漠疏离。

　　归离笑了，朱唇轻启，好看的狐狸眼狡黠灵动，“小衍天真是让姐姐伤心，不过看在糖人的份上原谅你了。”

　　红色的衣摆轻动，再看时，已没了归离的身影。

　　叶笙浅棕色的瞳孔里没盛下什么情绪，她淡淡的凝视着昌宁，身高的差异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侍女沉默的扶着人，这片空间安静的连时间似乎都静止了，只剩清浅的呼吸声。

　　目光穿过面具，似在描绘其下精致的五官，十六七岁的少女连脸都是稚嫩的，记忆中的样子在此刻变得模糊，又缓缓还原。

　　敛下神色，将小鹿糖人送回少女手中，叶笙向前跨了一步，风带动了少女纯白的衣角，又翩翩落下。

　　昌宁眼睛动了动，有些恍然，手中小鹿糖人栩栩如生，她看着糖人，神色疑惑。刚刚，她是买了一个糖人吗？

　　游街的社日花车缓缓驶过白虎大街，车上带着青铜面具的演员们跳着社日舞，人潮跟着车走，将昌宁冲到了路的旁边。叶笙站在东瓦市春潮阁的顶层，俯瞰花车完成游街，为这春社日落下帷幕。

　　“春三月，春社日，你在逃些什么呢……”叶笙喃喃自语，无人为她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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