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

作者:yiwa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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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


      我妈给我讲童年故事的素材全部来自于一本《狐狸的故事》,还骗我说一个人一辈子必定也只能有一只狐狸。于是我花费整个童年去勾勒我的那只狐狸。外貌上呢,要求不太高,只需要皮毛光鲜,还有一双亮亮的眼睛。以小王子那只狐狸为基准,不需要讨论哲理,只需要会旅行。我们的相遇最好是像小狐狸阿权那样,是一个英雄救狐狸,狐狸知恩图报的故事。
      遗憾的是,我刚从童年毕业,面向现实的第一课却是“童话故事是假的”。
      我还有一个毕生梦想,就是去看一次落日,太阳能完整落到海平面以下的那种。但很可惜,从我家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
      狐狸找不到,落日总可以争取了吧。因此我愤然决定逃学,去追寻我的梦想。
      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大概只能有一次可以为人称道的经历。当我被狗熊追的满山跑时,我意识到这么一个特殊的经历可能不仅可以一举断送掉我的所有梦想,更能送我直接进入下一辈子。
      狐狸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以一种违背我期待的“狐狸救英雄”的故事。狐狸皮毛上沾满了落叶,但在我看来很漂亮。她张开两只前爪挡在我面前,但我只能看见她乱糟糟的尾巴。
      “他是我的。”狐狸仰着头,浑然不惧地对狗熊说道。
      她蓬松的大尾巴似乎能为我挡下沿途的艰险。她的红色皮毛也像一道温暖的火,烧进了我的心里。我发誓我一定要保护好这只狐狸,不能让她因我而被杀死。
      果然狗熊并不买账,他张开嘴,发出了一道长长的咆哮。
      整个地似乎都摇了起来。我害怕的浑身一抖,这时我发现狐狸也在轻轻的颤抖。
      就在我准备冲到他前面去保护他时,狐狸抢先一步,一把把我拎到她前面,讨好地说:“那一人一半怎么样?”
      囫囵吞下去就罢了,居然还要分尸!
      我生无可恋地站着,任凭狐狸和狗熊分完了我登山包里的所有零食,狐狸还获赠了一个登山包。她小心翼翼地用两只前爪把登山包抱在怀里,待到狗熊走后,方才十分同情地对我说:“你口袋里是不是还有。”
      我掏出小熊饼干扔在地上,咆哮道:“全都拿去吧,这梦想我不追了。”
      狐狸连忙一只爪子护着登山包,一只爪子把地上的小熊饼干捡起来:“你别这样,我们也不容易,山上很少来你这样的大冤……大好人,我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迫不得已才抢了你的食物。这样吧,作为回报,你有什么梦想我帮你完成。”
      狐狸见我不太相信,连忙撕开爪上的包装,分了我一块小熊饼干。
      我只好同她说了我追逐落日的梦想。狐狸听完举爪发问道:“太阳不是每天都会落下来吗?”
      “山上的落日跟海上的落日是不一样的。在海上才能看到完整的晚霞。”
      狐狸一拍爪说:“这简单,不就是想看海吗,我带你走。”
      我心想,狐狸毕竟是这山头的,常住居民应该能想到比我更快的捷径。于是我便跟着她走了好久的下山路,走到山脚下的另一个小村庄。
      狐狸熟门熟路的带我钻进木房子间的狭窄过道,到了村子最深处的一户人家。门上有一户门牌,写着“典当”二字。
      狐狸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一个老头住着拐来开门,狐狸笑容可掬的对他说:“愚公,来生意了。”
      老头伸手把门牌转了一面,变成了“移山”。然后才说:“移哪一座?”
      狐狸说:“他要看海,就移西南方向的那三座吧。”
      老头伸出三个指头:“一座1万块钱,三座3万。”
      我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的不靠谱,只好木着脸说:“你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这辈子看落日,不是下下下下下下辈子看落日。”
      老头一听,立刻吹胡子瞪眼道:“年轻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现在都机械作业啦,20天就能把你全部移完。如果要加急的话就加1万块钱哦。”
      我对狐狸伸出手:“把吃的还我,我不干了。”
      狐狸说:“穷并不是难以跨越的障碍,对于梦想千万不能轻言放弃,我还有另一个办法。”
      我决定再相信狐狸一次,于是我跟着她又爬了一座山,在缆车收费站的大铁门前面面相觑。
      狐狸尴尬地笑道:“最近是旅游淡季缆车不营业,我忘记了。”
      我一把抢过我的登山包就要走,狐狸连忙张开爪子挡在我面前,睁着一双亮亮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海就在下一座山后面。不要轻言放弃呀。”
      我并不想当那个冤种,于是转身想走。
      层叠的群山如画卷一般在我面前展开,来时的小村子已经不可能找到。我发现,狐狸把我绕晕了。
      我只好怒气冲冲地跟着狐狸又翻过一座山,中间被雨淋了个透心凉,最后在一片水坑面前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我忍无可忍提出质疑:“这是海?”
      狐狸无辜地说:“差不多啵。”
      我又问:“那落日呢?”
      狐狸伸出爪子一指:“在山后面呢。”
      我勃然大怒:“我要看的是日落到海平面以下,不是日落、海平面。更何况这还不是真的海平面!我不奉陪了!”
      狐狸委委屈屈地抱着我的包蹲在地上,又用那双亮亮的眸子盯着我:“最后一次,行不行?你只要蹲下来就好了。”
      骗子,鬼才信呢。
      真是见鬼了。
      我乖乖蹲下来的时候,脑袋里都是这个想法,于是不耐烦地向水面看去。那水先是映着死气沉沉的蓝天。就在我即将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水面的尽头,大片的艳红色顺着水波晕染开来。
      我抬头一看,在水坑的那一头,狐狸把火红的尾巴枕在身下,张开四肢趴在地上。乱糟糟的毛发映在水里,倒显得柔光顺滑,一如我童年时的设想。
      我一时间怔在原地。一直到狐狸打了个哈欠,问我:“你觉得这个落日怎么样?”
      我说:“我还有一个梦想。”
      狐狸一骨碌坐起来,冲过来抱紧了我的登山包:“这个归我,那是另外的价钱,你说说看。”
      我伸手摸了摸狐狸的背毛,毛发带着暖烘烘的温度。
      我看着她笑起来:“零食管够,我可以每天都看见落日吗?”
      皮毛不太光鲜的狐狸眼睛亮亮地看着我:“那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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