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的女人

作者:失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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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江湖


      那件事之后,道姑遣散了自己宫里的全部宫女太监,昊帝派去的人,她也一律不收。除了矮公公定期给她送些衣服和食物,再没有任何下人进去过道姑的宫中。
      矮公公有片菜园,翠花死后,道姑经常去那片菜园种地,她说这是为了回报矮公公的帮衬。但对于矮公公来说,这种回报还不如不要。每当道姑在菜园种地时,矮公公总是先支开菜园子门口的下人,然后带着一帮可靠的人,拿着水桶、锄头、种子等各种东西跟在她身边候着,心里祈祷着这姑奶奶赶紧回宫去。他不敢想象皇帝知道皇后下地干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天矮公公照常去道姑宫中送些点心,道姑要他陪自己聊会儿。道姑说:“我以前总想搞明白自己的身世,想搞明白‘凌王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真正成为‘凌王的女人’后,却发现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出宫?”道姑还没说完,矮公公已经跪在了地上。他哭着似的哭笑着,说:“娘娘,姑奶奶唉,您就饶了老奴吧……”
      当日夜晚,矮公公带着一个西域服装以纱蒙面的“宫女”出宫“办事”,他只说是奉了皇后娘娘懿旨,便没人敢阻拦。
      到达皇城外的郊区,道姑解下脸上的面纱。她望着一脸愁容的铁矮,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铁矮叹着气道:“姑奶奶,我现在是回不去宫了,幸好我有块免罪金牌,能保自己的家人不受牵连。我岁数也不小了,我会找个地方等死,咱俩从此以后就没有关系了。”
      道姑道:“其实……”
      铁矮道:“其实你不是她,你根本没有对那镯子说过‘哈益戮’,所以你没有恢复记忆,可你却知道了一切。”
      道姑嗯了一声,回答道:“我在海王之光里看到了当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失忆者,可以通过别人的讲述,了解自己的生平。但是这种了解,能算是找回记忆吗?她跟失忆前还是同一个人吗?
      铁矮叹息道:“也好,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你却都看到了。只是那个当年那个情窦晚开,为了政治选择委屈自己,先婚后爱,还曾梦想过母仪天下的岳帅独女,终究回不来了……”
      沉默许久,道姑又道:“你可有什么梦想。”铁矮想了片刻,又叹着气说:“年轻时候有过吧,现在都这么老了,还谈什么梦想。”说完,他苦笑了两声。道姑摘下头上的簪子,塞到铁矮手里,说:“这个值钱,你拿着,咱们就此别过。”
      许多年后,铁矮看着自己出资在黄叶子村建的水渠,笑着闭上了眼睛,寄了。
      此时,昊帝急匆匆地赶到了皇后寝宫。他看到床上坐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人,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揭那个红盖头,同时小声问道:“岳儿,是你吗?”
      他揭开红盖头一看,差点气得吐血——我擦,凌王。凌王赶紧跪下,道:“父皇,儿臣知道,您一定很想问母后去哪了。其实,母后天生灵根,她并不是凡人,她大概是化作蝴蝶飞走了,升入仙界了,节哀呀父皇~”
      昊帝愤怒且惊恐的神色逐渐收敛,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罢了,她终究不属于这个皇宫,可惜朕这一生注定不能如此潇洒……”
      之后,皇宫周围的武林人士,也在昊帝一声令下四散而去了。他们的任务,便是不让皇后溜出宫去和保护皇后不被刺杀,如今道姑一走,他们也没有继续守在皇宫的必要了。
      道姑策马奔驰许久,到了冰火两仪山下,她几个瞬移便到了山顶的那个房子,她大喊一声:“破喉咙,想我没。”
      她没有得到回应,她喊破喉咙也没有人回应她。山上没有人,破喉咙早已不在冰火两仪山。突然,她注意到房子门口写着的字“贫道已入尘世,吉房出售,价格一两银子,银子捐给山下村子的义仓即可。”
      “这才一年多,这男人竟变心这么快?”道姑心想。她单手掐诀,引路心法神图随后出现在半空。那是破喉咙送给她的法器,当年因为自己法力和心智的残缺,道姑只能通过那法器得知凌王在京城,而如今,破喉咙的位置却十分清晰的显现在了图中。
      第二日,她来到了京城皮公子的府邸大门前。
      皮公子府的门前站着一个女书童,女童看见道姑走来,便问道:“姑娘所来何事?”道姑说想见破喉咙。那女书童道:“这里没有破喉咙,府里只有我跟皮公子两人,公子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道姑软磨硬泡,女书童就是不肯替她通传,还说皮府太大,跑去公子房间太累。道姑于是说:“你不通传,我也有办法。”说罢,她便掐诀,一个金色的气团出现在空中,逐渐形成喇叭状。
      我擦,千里传音。
      见状,女书童大慌,她赶忙抓着道姑的胳膊说,好姐姐,我去通传便是。
      不久后,女书童从大门出来,道:“姑娘,我家公子说,姑娘在冰火两仪山所见留言是真,他失约了。他还说,与你缘分已断,请不要再来找他了。”
      道姑叹了一口气,望着皇城,喃喃道:“发现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心塞吧。”女书童道:“人嘛,总是会变得。”道姑:“你这么小,懂得这些?”女书童“嗯哼”了一声。道姑道:“哦?”女书童道:“我父母曾经还说要把我养大,给我许配个好人家,现在……”
      道姑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消失不见。皮公子从府中出来,远远望着道姑离去的地方。
      女书童道:“公子,您不会因此扣我工钱吧。”皮公子道:“我虽说还不富有,但也不会少你一分钱。”女书童顿了顿,眼睛看着皮公子,道:“你这种衣服都不舍得穿太好的老爷,竟不扣我工钱?”
      那女书童很小便被自己的父母卖掉给了一个人贩子,她不知道那人贩子的名字,只知道别人都叫他“老王”。或许她是父母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捡的,也或许她父母卖掉她之后就死了,总之她再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她身边的同龄书童,大都跟她一样,是被父母卖掉的,也有些是被拐来的。她被租给过好几个主子 ,这些租书童的,大都是没钱真正养一个书童,有时候租书童,也只是为了充面子。至于他们给书童的工钱,要不就是很低,要不就是常常因为某些理由被扣——扣到最后刚够能让人饿不死的了。这些书童就是有幸被某个主人买下来,薪酬也是低的可怜。
      她不指望会有什么人对她好,她也从没对什么人太好。她经常听到买她的人贩子教训包括自己在内的书童:“你平时比别人多干点,你的父母就比别人的父母活的更滋润一点。”听到这种话,她就觉得搞笑,因为自己根本没有父母。这话也的确是个笑话,那些书童就算没日没夜的干活,一天侍奉三个主人,他们的工钱也就勉强够自己吃饱饭,更别提有闲钱援助家里。至于平时干够四个时辰就开始偷懒的她,连饭都吃不饱,因此她是身边同龄书童中最瘦的。她不知道皮公子为什么挑中了她,还给她不低的工钱。
      她竟有些接受不了别人对她好。
      皮公子摸她的头,道:“可能我的俗心不在钱上吧,府里这些钱也就是刚够置办吃穿用度。小苏啊,以后府上的钱都交给你。你想吃啥,就做点,做两份,让我也一起吃,这就够了……”
      第二日中午,道姑出现在了冰火两仪山附近那个村子里。她有些饿了,便在捐完那一两银子后,在义仓附近的一家面馆点了面吃。面馆是露天的,坐在面馆门口的遮阳伞下的桌子前,正好可以听到一个小摊位的说书人滔滔不绝的说书。这摊位临近许多饭馆,有不少人吃完饭还会搬着小板凳在摊位前听书,时而有人将铜钱投入说书人摊前的碗里。
      说书人所讲,是武林各派围攻峨嵋派的事。
      “雨女真人的蓝颜知己,送给峨嵋派一神器 。但雨女真人卜了一卦,卦象不详。若得神器,卦象也常显示大吉,若卦象显示小吉,实则不详,若显示平,则大凶。而不详,则意味着灭顶之灾。虽算到不详,但雨女真人还是选择用那神器济世救人,解决了方圆十多里的瘟疫问题。可惜了,最终峨嵋派被武林各派围攻,雨女真人被一个黑衣高手用噬魂掌打死在她那蓝颜知己的面前。而那黑衣人,正是作恶多端的‘凌王的女人’。 ”
      听到这,道姑放下筷子,她竟然怎么也咽不下一口面。她没有再吃下去的心情,于是结账后往冰火两仪山方向走去。
      “真是胡说八道,那峨嵋派明明是私藏神器被围攻,你跟我说什么济世救人?”道姑刚踏出店门,便听到有人叫嚣。
      那人似乎是某个名门正派弟子,他撸起袖子就想去打那说书人。道姑冷哼一声,双指掐诀,那挑事之人就口吐鲜血,慌忙逃窜。道姑身后传来说书人的道谢之声,道姑没有理会。
      冰火两仪山脚下,迎接道姑的,是一群手持刀剑,身穿薄纱的女人,她们似乎也是江湖中人。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我广寒殿的地界。”其中一女人对道姑说。
      “我本无意冒犯,只是山顶上那房子,我是付了钱的……”道姑解释说。
      那些女人就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道姑在说话。僵持许久,道姑道:“算了,那房子我不要了,告辞……”
      她刚说完,那些人便睁开双眼,乱舞起来,形成了一个法阵,拦住了道姑。
      “竟然派探子?你们自诩正派人士,却用这种偷鸡摸狗的伎俩。今天就让你死在这诛仙阵里,以慰雨女真人的在天之灵。”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这句话,说完就有无数把剑影向道姑飞来。
      此时,诛仙阵外,闻讯赶来的卿尘焦急地说道:“你们别打了,那人我认识。”
      然而诛仙阵内,外界的视野和声音都被隔绝了,她们仍然缠斗在一起。但片刻之后,随着一阵混杂着淡蓝色的耀眼光芒散去,那些身薄纱的女人已经对着道姑跪下,齐声道:“恭迎殿主。”
      刚才,道姑的日天澜银镯发出海王之光,竟然诱导道姑用出了阴阳逆转诀。而广寒宫主门规,学会阴阳逆转诀者,便是宫主。
      道姑不想做什么广寒殿殿主,奈何架不住众弟子的软磨硬泡,她还是接任了殿主之职。实际上,她任广寒殿殿主期间,门派事宜几乎均由卿尘负责。接任宫主之职两年半后,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宫主之位传给了卿尘。不久,她离开了冰火两仪山,走时,已在山顶的荒地上种满了各种奇珍异草。
      在那之后,那位“凌王的女人”便在江湖上消失了一段时间,直到十多年后。
      当时,黄叶子村子的水渠已经完工了有七八年之久,黄叶子村的人不再需要翻山越岭去螳螂河打水,就连全村的收成,也年年增加。村里没有人知道是谁出资建的水渠,他们只听当年那些修水渠的工人说过,雇佣他们的人,自称是“梦老板”。
      似乎是黄叶子村的富有,将强盗吸引了过来。一伙强盗进村,村长却说,富了自然就招人抢,他们要抢由着他们抢,别闹出人命就行。然而在进村洗劫之后,那伙强盗在村里扎寨,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那伙强盗并不正常,他们的瞳孔填满整个眼球,以至于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白色的部分,即使其中最胖的人,脸颊也显得十分干瘪。他们将全村人集中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人张开血盆大口,直接生吞了一个村民的整张脸。看到这场景,村民们恐惧地大叫起来。那不是人,而是妖怪。在他即将吞食第二个人时,一个女人出现在他头顶的半空中。在一阵夹杂着淡蓝色的金光闪过后,所有强盗应声倒地,口吐黑血而死。那些强盗周身散发的黑气被吸入道姑手中的引路心法神图里,图上渐渐显现出一个点后,道姑双指掐诀,向着那个点飞去。
      由于过度惊吓,那些村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至于多数人都没有看清楚道姑的身形。他们惊魂未定,站在原地良久。后来不知道是谁先说了句:“海王之光……她是凌王的女人。”这便引得无数村民对着道姑离去的方向跪拜道:“凌王的女人。”只有一个参军归来,已有几缕白发,只剩一只胳膊的中年男人在原地,愣住了似的,喃喃道:“道姑姐姐……”
      跟随着吸入黑气的罗盘,不久道姑便到达了一个山洞的洞口。山洞的两侧墙壁挂着一排排火把,这些火把的尽头指向一个石质的座椅,那座椅上坐着一个黑衣女人,她的衣服上画满诡异且扭曲的符文。她显然看见了道姑,但她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
      “你就是‘凌王的女人’,说,你和凌王什么关系。”道姑与她对视片刻后说。
      她仍然坐在那里,不出声也不活动,只是盯着道姑。
      “你到底是谁?”道姑又道。
      “我自然是凌王的女人,不然,我还能是谁?”黑衣女人冷笑一声,反问道。
      “你当然不是什么‘凌王的女人’,你只是个冒充我的名号作恶的魔道妖人。”道姑回答道。
      那女人发出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声音,同时道:“难道只有你能是凌王的女人?你可知那凌王究竟负了多少女人?”
      道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口中的凌王指的是哪个国家的哪个凌王?
      没等道姑思考,她已经施展噬魂掌向道姑冲来,与此同时,洞穴中隐藏的其他武林高手也杀了出来。
      道姑瞬间出招,顷刻间便打晕了除那黑衣女人外所有的武林高手。但那黑衣女人所施展的噬魂掌,已飞到道姑面前不过一丈的地方。她已经无力逃逸,而这一掌直冲心脏,大概率会造成击杀。
      “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得到,我要你们全部失去最珍贵的东西!”那女人嘶吼着,噬魂掌形成的黑气加速逼近,但在距离道姑不过六尺的距离被连续三把折扇击中,最终停在了距离她三尺的地方。同时,一个身着检察院服装的女人出现在道姑身边。
      紧接着,一道声音也传了过来。
      “没有任何人能凌驾于王法之上,李莲薇,你以为你做的事朝廷不知道,天下人不知道吗?”
      然后,那黑衣女人被飞剑刺入心脏,带着不甘惨笑着死去。同时,带着血的飞剑飞入剑鞘,那个人也出现在道姑身旁,他竟是破喉咙。
      道姑向那身着检察院服装的女人道过谢后,破喉咙对那女人道:“小苏,你先回去,我有话要对她说。”
      小苏作揖后,便御剑离去。
      “你……”道姑欲言又止。
      破喉咙抢先问道:“姑娘可想知道这黑衣女人的故事?”道姑点点头后,破喉咙继续道:“她是李家的独女——就是那个在解家之前独霸朝堂的李家。当年,她也是江湖四大女君子之一。”破喉咙顿了顿,又说道:“如今,她竟变成了这般模样。不过,人嘛,总是会变的,我……”
      道姑笑了笑,他没再说下去。
      两人对视片刻后,道姑道∶“当年为了救我,辛苦你了。借了你的道心,我总是要还的。”她随即便掏出了自己的心脏,施法将心脏中的一缕光丝移入破喉咙体内。
      但那一缕光丝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进入破喉咙体内,最终飞回了道姑的心脏。
      破喉咙笑道:“听闻千年前,女娲后人曾以换心之术,借魔尊不死不灭之心,而后又以此法还之。然而道心与心脏却不同。我所放不下的红尘,却留不住姑娘。这道心既然是我自愿舍去,又何谈借与还?”说罢,便消失在道姑眼前。
      此后,江湖上再无任何道姑出现的消息,有传言说她已经渡劫升仙,也有人说她本就是转世下凡的神女,历劫之后便坐化于菩提树下。
      至于黄叶子村,此后百载,没有发生过什么大的天灾人祸,村民的生活算得上安居乐业。
      而广寒宫与峨嵋派合并为广寒殿之后,迅速崛起。其第二任殿主颇有作为,在广寒殿成为南疆第一大宗门后,她传位给了自己的得意弟子,然后嫁给了当时的帝王——凌帝。而这第三任殿主更是青出于蓝,她后来不仅平定了大魏武林的骚乱,还当上了武林盟主。
      此后,若广寒殿的殿主是女人,那她在江湖上必然有个称号:“凌王的女人”,她若有夫君,则她的夫君也有个称号:“凌王”。
      不过广寒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弟子不会称呼殿主为“凌王的女人”,殿主也不会自称是“凌王的女人”,无论是在公开还是私下的场合。因为她说过:“我从来都是我自己,而不是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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