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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魔爪
坏消息,那真是活人,还是个不好惹的活人。
邝野一时愣住,不知道作何反应。
视野渐渐清晰后,他看到那人的手臂几乎有他的小腿粗,都不用刀,随手就能把他碾死。
他逃出了生天,却又落入另一只魔爪,搞不好死得比原本还惨。
邝野咽了咽口水。
他此时半躺在尸堆上,喉间被刀抵住,没法动弹。那个比尸体还冷还硬的男人坐在旁边,像一座小山。
夕阳照了过来,邝野的面容几乎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下,对面的男人却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只有轮廓被染上了金色。
“什么人?胆子不小。”
那人冷笑了一声。
阴影下隐约可以看见凶光毕露,邝野感到一阵死亡带来的压迫,情急之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硬的。
这人的布衣之下,竟然还有软甲!
怪不得刚才矛刺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邝野想道。
不过这样一来,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能在毫无预兆的时候做好蒙混出城的准备,怕是一开始就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搞不好……还和攻城的黑甲兵有关。
邝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本想听听这人的心声再想办法周旋,不曾想,他竟然什么都听不见。
“这人留不得。”
前面赶车的人压低声音说道。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
“运尸车上多一具尸体也不奇怪。不——”
他加重了语气。
“你本来就是这车上的一具‘尸体’。”
“我……”
邝野终于开了口。
“贵人可看见我的药了?”
他满脸迷茫,似乎根本没听见旁人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药……药呢?”
他摸索着。
那人皱了皱眉头:“药?”
紧接着,他瞥见了挂在邝野胸前的白纱,似乎原本是挂在眼上的,因为拉扯掉了下来。
“姐姐瘫痪在床,还等着我带药呢。”
邝野自言自语着,动作着急起来。
听到“姐姐”一词,山一样的影子动了动。
那人目光一斜,果然在尸堆里找到了几包被捆好的药。
他用刀挑起来,在邝野面前晃了晃:“这个?”
邝野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手在空中抓了几下,却都和药包擦身而过。
终于,他的指尖触到了什么,这才宝贝地把东西抓过来抱在怀里。
“多谢贵人。”
那人斜了他一眼:“你有眼疾?”
“我自小失了父母,一次发热烧了三天三夜,起来便看不见了。”
邝野说道。
“姐姐将我照顾到束发之年,不慎摔伤了腰,从此便瘫痪在床,无法下地。”
“我每日进城乞讨,讨到当日的药钱便回家。”
“噢?”
“你家在哪?”
“城外的百户村。”
“贵人。”
赶车的喊了一声。
那人斜了赶车的一眼,又斜回眼看着邝野。
“百户村在东面,这里是西面。”
“啊。”
邝野佯装吃惊。
“我先前被带去了药铺,迷失了方向,也没找到几个人问路,我还觉得奇怪呢。”
“后来听说是打算关城门,我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找了辆车爬上去,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邝野抱着药,对那人露出一个无邪的微笑。
“多谢贵人。”
“你看不见,行动倒还挺利索,也真会‘凑巧’。”
“毕竟是瞎着长大的,耳朵和手脚都是我的眼睛。”
听到这句,那人的面色又沉了一点。
“那你听出了什么,又摸出了什么?”
邝野抬起头,露出一个如春风拂面的微笑。
“听出贵人是个大好人。”
“……”
那人沉默了片刻,始终没放下的刀迟疑地悬着。
“你知道自己上的是什么车吗?”
他又问道。
邝野拍了拍周围的尸体。
“这些……莫不是陶俑?”
他毫不顾忌地摸索着,又露出了笑容。
“做工很好哩。”
那人没有回答,周身的杀气似乎淡了些。
他缓缓地放下手,却在收回刀之前突然加速朝邝野面部刺去。
刀尖直冲着邝野的双目,眼看着就要刺中眼球,将它整个挑出。
邝野却没有任何反应,连恐惧和躲闪都没有。
刀尖在他眼前分毫的距离停住了。
“似乎有风,是贵人靠近了吗?”
邝野抬手往前摸索,毫无顾忌地在刀刃周围乱晃。
刀瞬间收了回去。
那人似乎不想被触碰,往后挪了些,把短刀收回腰间。
邝野也没有穷追不舍,收回手,将药包又抱紧了一点。
“贵人,可以放我下车吗?”
他怯怯地问道。
“姐姐还在等我呢。”
赶车的人回过头来,似乎在用唇语说些什么。
“今夜不行。”
那人最后说道。
“明日,明日带你进城。”
***
吓死人了。
邝野心想道。
还好他急中生智拿出了平时装瞎子的架势,总算把那块石头糊弄过去了,可没想到对方虽然打消了疑虑,却既不杀他也不放他。
运尸车走到山下,两个人就把车丢了。那块石头跃上早就拴在树上的马,把在旁边等着被“抛尸”的邝野提上马背,竟然一路把他带到了山里。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山里顿时冷了下来。
两个人把邝野带到了一间废弃已久的破庙,接着就把他扔在一边,两个人走了出去。
邝野抱着自己缩在一边,不知是冷的还是累的,他感觉自己的脑海像一团乱麻。
他几乎逃了一整天,现在虽然和两个陌生的怪人躲在从未到过的深山破庙里,却有一种难得的安心。
这里远离宣城,不管今天城里发生什么,应该都不会波及到他了。
至于怎么离开这里,明天再说吧。
这样想着,一阵疲倦袭来,他歪头睡了过去。
庙外。
“殿下那时可是想到了公主?”
先前赶车的人问道。
被称作殿下的人“嗯”了一声。
他是如今皇帝的第三子,名叫高澹。皇帝病得突然,皇宫内外一片大乱。朝局尚未稳定,几个外戚趁机勾结达靼部族进京,他是在姐姐的帮助下才假死逃出来。
“昌宁公主为了让殿下逃离虢都,至今生死未卜……殿下这一路都在挂心。”
“也是因为如此,这次定要一举拿下宣城。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又傻又瞎,但也难保是装的,留着终究是隐患。”
说话的人是他的心腹冯玄。
高澹沉默不语。
片刻后,他才开口。
“他姐姐瘫痪,全靠他乞讨为生,要是他死了,他姐姐也活不成。”
“殿下仁慈,可是往后这一路……还不知会死多少人。”
冯玄说道。
“殿下所走的,必然是一条血路。”
换在平日,高澹是不会拘泥于这些小事的,他素来也不是什么重情之人。冯玄暗暗想道。
果然还是因为想到了昌宁公主吧。
高澹生母过世得早,其余妃嫔碍于他生母的身份,竟然都不愿要他。
他从小受尽冷落,只有昌宁公主待他好,两个人也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
“我知道。”
高澹抬起眼来。
“担心他坏事,把他在此处看严就是。过了今晚,他也搅不起什么风浪。”
冯玄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今日离城离得急,都没能在城中寻一寻药材,殿下的旧疾……”
“又不是一天两天没喝药了,不碍事。”
高湛皱了皱眉头,移开目光。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染上了一种怪病,身体总是凉得像冰,怎么捂都热不起来。
御医说他是冬日行军伤了根本,外强内虚,寻常补药补不进,只能一点点耗尽生命。
这么多年,只有昌宁公主从宫外求得的一方药剂有些用处,堪堪吊着他的命。
身后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高澹立刻起身,冯玄则拔出了刀,将高澹护在身后。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动静大到无需提防。
是那个小瞎子一路摸索着走过来了。
“你要干嘛?”
冯玄问道。
“不是给你放吃的了吗?”
“我感觉有些冷了。”
邝野的声音有些委屈。
天地良心,往常这时候他已经裹上被子准备倒头就睡了。
谁想到山里这么冷,那破庙还漏风,他白日的衣物根本扛不住,没多久就被冻醒了。
结果他往外面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有些火光,那两个人竟然背着他举着火把烤火。
凑近了以后,他看到先前石头一样那个人脱去了脏兮兮的粗布麻衣,换了身锦衣,外面竟然还披了件毛皮大氅。
他在宣城还从没见过有人披这样华贵的大氅呢,那皮料一看就软,盖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我们贵人心善让你有吃有喝,你竟然还挑上了!”
冯玄喝道。
“要不给你弄点山珍海味来,再给你搞张床?——去阎罗王那里……”
高澹拦住了他,示意他看邝野的手中。
只见邝野拿着药包,摸索着往虚空一递。
“医师告诉我,这里面有驱寒暖身的药。”
“先前发觉这位贵人身体寒凉,不知可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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