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旧时光]年年有余,岁岁平桉

作者:至尊VC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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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分别更早的时光


      陈桉难得不用加班。
      下班高峰期,一拥而上又一拥而下的人流把他都挤得无奈。勉强抢到个扶手,陈桉终于站定。
      他参加工作后才第一次体验到这种生活方式,去北京的第一天,陈桉就买了台女式自行车,主要是图它便宜。他每天骑着它在学校和租房间往返,不能变速,但方向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格外痛快。
      要不然怎么说:当你进入了社会,就会发现还是学校好呢。生活像一个缓缓滚动的巨轮,看都不看就把你碾成渣。
      但或许生活对陈桉还算温柔,至少在工作上。同期的实习生被老油条欺负得敢怒不敢言,他却在同事间左右逢源,在酒局饭局里端着微笑混得如鱼得水。
      如果说生活是一道关隘,那么陈桉早在十二岁前就拿到了通行证。这轻松令他哭笑不得。
      抬起头,看见自己的苦笑映在模模糊糊的黑色窗户上。
      镜面折射出来的虚像中,他系着曾经给余周周围上的蓝色围巾。以前的衣服他都扔了,唯独留下这一条小小的围巾,陪着他又度过六七个寒冬。
      陈桉可能恋旧吧。
      只不过他只珍藏有价值的部分。
      走出闹哄哄的地铁站,世界仿佛开阔得没有边际,也开阔得让人自觉渺小。
      我是沧海一粟。陈桉想。
      一粒丢进人海里就找不出来的粟米。
      路上车开得特别快,人却走得特别慢,广场的大屏幕日复一日播着最终解释权归商家所有的广告,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受哄下单。来来往往这么多人,都相似得像是复制粘贴。
      其实不是找不到,是没有人愿意找。
      就在陈桉准备一头扎进浩浩人烟时,手机忽然一振动。
      有那么一瞬间,陈桉觉得就算是被叫回去加班也令人宽慰。
      两条信息。
      【余周周:陈桉,我觉得雪是冬天的尸体,下大雪就是埋葬冬天。因为埋葬了冬天,所以来年的收成就会好…瑞雪兆丰年。上海会不会下雪?】
      【曹恩齐:302电路出了点问题,现在在修,你需要的话,要不要来我这吃晚饭?】
      比加班更好的消息。
      陈桉想了想,先回复曹恩齐:好啊,我想吃锅包肉,有没有?
      【曹恩齐:有啊,你等着,我出门打两个菜回来吃。】
      【曹恩齐:门没锁,你直接进去坐就行。】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个月,陈桉大约是和邻居们混熟了。当然,他的社交能力从来不需要被担心,温和儒雅的性格总会招来蜜蜂和蝴蝶,他也同样悉心地对待他们。
      在振华、在北大、在那家企业,全都证实了这句话。铁证如山。
      朋友很多,并且交情不浅。想到这里,陈桉只是微笑。
      回复余周周的短信不需要着急,他可以漫无目的地想,尽情打开思绪的阀门。
      可惜北城的雪冷得刻骨铭心,只是想法触及到也仿佛被冻住了心窍。
      【陈桉:冬天每年都要死一次,还怪可怜的。——下雪就像这样残忍,又美好。那么,春天是它的墓碑,还是坟边疯长的小柏树?】
      【陈桉:上海很少下雪,希望今年也没有雪。】
      对面没有回复。陈桉看看时间,明白她大概是在上晚自习了。
      陈桉走到曹恩齐家门口,房门连虚掩的意图都没有,而是坦坦荡荡正大光明地敞开着,似乎十分诚恳地欢迎他做客。陈桉愣了愣,然后开怀大笑。
      主人不在家,他大大方方地坐在沙发上,没有关闭的笔记本亮着白光,他想象出曹恩齐沐浴在白光里创作的模样。
      曹恩齐是一个小说家,未发表的那种。
      陈桉无意窥探别人的工作,只是突然看见了唤为“Vincent”的笔名,又想起他来自北京。还有客厅角落的古典钢琴。
      今天好运过了头,陈桉想。

      “陈桉,你有收到我的新年礼物吗?”
      曹恩齐的神色不像是询问,更像是筹划着一场惊喜的高兴和激动。他把酒饮推到陈桉面前,玻璃杯玲珑剔透,其中的液体呈现出漂亮的深蓝色,闪闪发光。
      它叫做“蓝水”,美宝咖啡店的新品。
      陈桉每次看到这个名字,都会有一种被戳中了秘密的尴尬感——但思来想去它顶多是一部优秀的动画片里一个凸现主人公品质的小道具,对他而言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原谅他还是叫它Blue吧。以作区分。
      接过Blue,陈桉却对他的话一头雾水
      “今年我还没有收到任何礼物?”
      “应该是之前送的,还不认识你的时候。”
      陈桉不说话了,他的笑容正在慢慢收敛,安静地品尝着Blue。
      ——陈桉,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但他已经忘记了要伸手。
      从前有一只小象,从小被栓在木桩上,任凭它拼命挣扎呀挣扎呀,怎么也挣脱不了。后来它学乖了,再也不去做没有结果的尝试,直到长成大象,也没能挣脱小小的束缚。
      不过,用这个故事比喻陈桉还不大贴切。陈桉很聪明,他自己挣开了锁链,用微笑和善意照顾着所有人。
      只是他发现,锁链之外的世界,并不那么吸引他。
      有人知道被栓住的痛苦吗?有人知道无能为力的疲倦吗?有。然而隐藏在安然的表象之下,相遇不知,有口难言。
      于是陈桉微笑着参与别人的生活,却驱使着淡漠和他人划清界限,拒不交心。他自己回到锁链圈定的范围之内,忘记了要去渴求幸福。
      他巧舌如簧地掩过那封信,“我很少收礼物的。嗯,和女生不太好,和男生又太矫情。”
      曹恩齐的喜悦一点一点被浇灭,沉默良久,最终遗憾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陈桉低下头,Bule几乎见底,徒留残缺的冰块。冰得他牙齿打颤。

      “锅包肉来咯!”
      曹恩齐大包小包提得满满当当,居然还有空余拿一杯Bule。蓝色玻璃杯被推到陈桉面前时,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
      陈桉轻轻摸着冰凉的杯壁,语气温柔:“买这么多,我们两个吃不完可怎么办?”
      “那就留给风雅颂和丁冉当夜宵嘛。我们这栋楼,就属你们仨最忙,连叶舒俊都有空来咖啡店弹钢琴。”
      陈桉笑笑,帮着他拆封包装盒,凝结的水珠在他指尖汇成小流,热腾腾的香气滋滋冒了出来,暖得人手心发烫。
      时至今日,陈桉仍不知道自己要奔向何方。
      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陈桉已经完美地结尾了人生的上阕;然而升职加薪、结婚生子,最后变成一方小小墓碑上毫无感情的刻字,应该是他陈桉的生活吗?
      陈桉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爱让人变得出色,恨让人走到顶峰。
      可是他的恨已勾销,他的爱尚未续写。
      所以他并不讨厌忙碌,忙碌让他暂时忽略过去和未来,忽略孑然一身。
      但也会累。
      累惯了的人一旦松懈,就会想的特别多,比如今天。陈桉叹了口气。
      曹恩齐抬眼看他,笑着夹过来一只油光水滑的小龙虾:“怎么,不合胃口?你平时那么累,今天多吃点,我请客让你犒劳犒劳自己!”
      陈桉也不客气,连连夹了五六只大虾放进自己碗里,特意要求的锅包肉也扫荡得一干二净。觉得辣就灌一口Bule,蓝柑威士忌泛着轻微的葡萄香味,入喉清冽又滚烫,流淌进胸腹间。
      他没醉,曹恩齐倒是醉了。
      曹恩齐的醉不是说胡话,具体表现为脸颊通红,上一秒还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下一秒忽然双眼一闭睡着了,下下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醒来,然后无限循环。和在课堂上昏昏欲睡的情景如出一辙。
      陈桉笑得很放肆,反正对方都醉了,不怕他听见。
      反正对方都醉了,听不见他述衷心。
      “Vincent,你的信,我收到了。”陈桉几乎笑出了眼泪,他伸手揩掉眼角星星点点的泪光,“真的很重要,谢谢你。”
      曹恩齐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大,他迷瞪瞪地看着陈桉,猛然想起什么,东倒西歪地冲进房间里,拿出一本笔记。
      本子有些旧,布满时光的痕迹,卷起来的页角、页面不小心的折痕和污渍、没拿稳笔飞出去的笔迹。陈桉安静地翻看,听着曹恩齐小说家一般的讲述:
      “陈桉,我觉得可能是小说家的天赋异禀,我从小就会梦到一些人,和他们的故事。你是第二个我梦见的人。
      “嗯…故事开始时,你好像才六岁。那时候你每天都很快活,自由自在,和每个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你爸爸妈妈对你那么好,会握着你的手陪你在路边摊涂一下午的塑像,会给你做最美味最豪华的盒饭带到幼儿园里,羡慕死别的小朋友…
      “但是——后面看得我好难过。他们出了意外,你被带回生父家中,才知道‘爸爸’不是真的爸爸,是和你妈妈一起卷走生父家财的第三者。生父收留你,也迁怒于你。”
      “那天,你哭得像个小疯子。“
      他说到这里,止不住地叹息,眼圈红红的。
      “在生父家,偶尔还能去看看外公外婆,在他们的慈爱下勉强伪装成一个小孩子。生父把你送去少年宫学小提琴,说不出是想让你成才,还是想削减你和他们相处的时间。
      “陈桉,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我都看到了,但是只存在于你我的记忆里,言语无法表达。你十二岁的那个冬天——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血浓于水的外公死于滚下楼梯的冬天——我决定送你一份新年礼物。
      “当了这么久的看客,我终于为你做了点什么。虽然微不足道、杯水车薪。”
      陈桉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会,很重要。
      十二岁的冬天冰封了万物,唯独有一小片心因此活络,至今缓慢而有力地跳动。
      “不知道是不是打破了什么原则,从那以后我竟没再梦见过你,甚至无从知晓你是否收到了它。
      “东扯西扯这么多,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轻轻松松地,敞开你的心扉。你的所有在口难开,我已经明白了。”
      “这里足够温暖,足够包容,足够拥抱一个真实的陈桉。”
      曹恩齐郑重其事地说,然而酒气萦绕,麻痹得他大着舌头,手指隔着墙壁圈画了整个小区,孩子气的模样分外滑稽。
      陈桉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笑得很开心、很开心,仿佛被另一个人的孩子气传染,像个恣意张扬的六岁孩子。

      【余周周:陈桉,今晚的洗脸水好烫,烫得我哇哇乱叫,下次我一定先试水温再洗脸。晚安陈桉。】
      【陈桉:晚安,周周。】
      【陈桉:如果上海今年要下雪的话,也不会太难挨,新公寓的保暖还不错。你在北城,要注意多穿衣服,别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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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距离分别更早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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