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春试
封灵508年。
我从仰止峰的闭关之处往外走,抬手取消了门口禁制,呼出一口浊气。
丝缕般青白色灵气在身侧汇聚成涡状然后散开,灵气流动间似有簌风拂面而过。我那风属性的变异灵根相当喜爱今日的天气——呼吸吐纳间只觉山间清气浩然,全身上下一阵轻松,刚刚触碰到的瓶颈竟又有松动的征兆。
筑基大圆满,离结丹只差一步。
我收敛了周身灵力,将丹田处的涌动感尽数压下。
关于结丹之事,还需得过问师父他老人家。
师父一直要我压制修为避免进境过快,只说什么“陵均,其中缘由你以后便会知晓”。
——这喜欢当谜语人的臭老头子。
若是有师弟师妹先我一步成了金丹,我这大师兄当起来岂不是怪丢人的。
“大师兄!!”
我平息下因被压制而躁动的灵力,正在检查丹田有无异状。闻言抬起头,迎面撞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
“婉凝。”我喊她名字。
少女盈盈一跃,落在我身前。她一身青纹白底的内门装束,乌发束作活泼的垂挂髻,面容清丽,脸颊被日光映出漂亮的暖色。
她从清心涧的入口处匆匆赶来,见了我,一副欣喜模样。
距我穿到坤落界,被师父从山下捡到已过去七年。
这七年里,先前百年未曾收徒的师父像忽然觉得他那仰止峰太过寂寞,先是收了我作亲传,接着是本就拜在门下尚未记名的宋危,随后又陆陆续续添了三师弟与四师妹。
四师妹冒婉凝是四年前入的派——她是我见过在剑道上最有灵性的人。
她是水土双灵根,修的乃自创的“红尘剑”,师父也纵着她,道此剑只能由她自己领悟。
冒婉凝便随着心意到处玩闹。她生得一副灵秀模样,性格比起剑修更像是个无法无天的妖女,却颇受山上那些一板一眼的老古董们喜爱,于是更加纵容她乱跑。
但就是这样四处嬉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悟法,我闭关前四师妹已摸到了筑基中期的门槛——
此等修炼方式实在令一步一个脚印努力修炼的我分外眼红。
冒婉凝站在那,足像抽了枝的小柳,咧着嘴瞧着我,一个劲的笑。
“见我出关便这么高兴?”
冒婉凝点了点头,一副诚恳表情:“我瞧见师兄,便分外欣喜。”
我自然不信,心中已有了猜测。
“说实话。”
“我与三师兄打了个赌,赌大师兄你何时出关,能否赶上春试。”冒婉凝也没再隐瞒,嘿嘿地笑,“他觉得你定能准时赶上,我说这次大师兄你少说得闭关四个月以上。”
“今日察觉到清心涧有大师兄你的灵力波动,我便来啦——我赚大了。”
“赌了多少?”
“怎么能叫赌呢——不多不多,这个数。”她竖起三根手指。
“三块灵石?”我有些不信。
“三…三十上品灵石。”冒婉凝说话的时候没控制好表情,忍不住又是一乐。
我汗颜,心道这两人还真是财大气粗。
三师弟是赚钱的奇才,四师妹则是身后有些背景——冒婉凝是海阳冒氏的人,作为冒氏家主的独女,自然是不差钱的。
三十上品灵石抵得上其他同阶修士一整年的开支,对她来说只是多了一笔零用。
“现下是什么时候?”我问。
“四月二十。今年的春试是前日开始的,如今刚过去第一轮。”冒婉凝说,“待到五月便开启第二轮,师兄可会去现场观看?”
看上去相当期待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我一摇头:“或许吧,师父大抵会有其他安排。”
冒婉凝叹气:“好吧。”
说罢,她犹豫了一下,从衣袋里摸出一只传音纸鸟来。
甫一松手,纸鸟便腾空而起,拍打着翅膀落到我的肩头,在灵力驱动下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唤声。
我并未第一时间去理会这小鸟,问了一句:“谁的?”
“我感受到师兄你出关就来找你了嘛…路上撞见了二师兄,他给的。”冒婉凝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沉默了足足两秒。
我这二师弟已经抗拒我到不想面对面交谈的程度了么?
二师弟宋危比我先入门,年岁也比我大些,由于先前一直未入内门拜师,大师兄的名头于是冠在了后来的我身上。
我二人修为一直持平,他似乎对此事心有不忿,至今仍未能释怀,对我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近年来有所缓解,但不多。
我初入门时曾数次怀疑此等举措其实是师父在背后刻意挑拨,以此促进竞争。
于是我告诉宋危:师父现下只有两个徒弟,我二人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万万不可受其挑拨离间。
宋危这混小子回我一声“嗤”。
彼时我入门刚四个月,半个月用在识此界奇形怪状的文字,半个月用于引气入体,又以三个月坐窜天猴般晋至练气三阶,当场就诠释起师父品德教导中提及的“身为大师兄应热情主动指点后辈”,为练气四阶的宋危演示了一番剑修特有的越阶暴揍。
虽然孤山门下弟子约莫有八成都是习剑的,宋危也不例外;但显然,老天赏饭吃的不世之材与普通天才还是有着深深的鸿沟的。
穿越得来的身躯有一身顶好的根骨,风属性变异灵根,天生的剑修胚子。我对这天赐般的眷顾甚是珍惜,修行倒也从未落下,因而越一阶战斗绰绰有余。
此事过后,宋危终于勉勉强强地喊起师兄来。
这头,传音纸鸟似乎是等急了,开始胡乱动作,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它先是在我肩头上下蹦跳,又飞入空中开始绕圈,直将自己绕晕了,才蔫哒哒地落在我的手心。…看上去实在不怎么机灵。
我用指尖稍作触碰,纸鸟便获了准许,将自己拆解成一张纸。接着被灵力所驱动,叠出一张嘴的形状,二师弟的传音便从里面钻了出来。
“师兄出关时,风吹的动静我在副峰都觉察到了。看来此次闭关,师兄的修为又有大进益。”
我没回宋危这意义不明的客套话。
他早在我闭关前到了筑基后期,与我实力或有差异,修为却是全然相等,此话该是低段位的阴阳怪气。
宋危等了半天也没听到我回话,预备好的应对说辞全都落了空,只得继续说下去。
“师父命你出关后就去找他,要你做今年春试最后一轮的考官。”
我脸一下子垮下来。
这麻烦差事终究没能躲过。
纸鸟的传音只有指定之人才能听见,一旁的冒婉凝见了我表情,一脸好奇,我便转述与她听,她听罢露出一副深感同情的沉郁表情。
“终试定在哪一日?”我问。
孤山的传音纸鸟往往成对,既然是宋危寄过来的,他那边必然留有一只,我直接回复他便能听见。
“五月十七。师兄若从现在开始琢磨考核内容,应当还来得及。”
我总觉得宋危此话带了点笑意,该是在幸灾乐祸。
孤山春试每十年对外开启一次,若非那年我在山下被便宜师父零元购了,要入山成为弟子也得经由春试,兴许考的正是今年这一场。
春试共分三轮,一轮简单测试天赋灵根,二轮测试心性资质,过了二轮的考生便已成了孤山的外门弟子。
第三轮,也被称作终试。
所谓终试,则是关乎内门弟子名额的重要关卡——参与者不仅包括通过二轮的新生,还有以十年为基数进行备考的外门弟子。除表现格外优异的天才新生,基本都止步于二轮,只能待十年后再试。
终试题目不定,十年前那场是由元瞋师叔负责的。
元瞋师叔一向宽厚,上一届的终试结束时百人留了十二,被掌门师父批评筛选实在太松。
上一次过松,这次便得收紧,所以本次终试的考官不仅要面对琢磨考题的大麻烦,还附赠一份“易得罪人”的小麻烦。
“师弟啊…”我叹气。
那头的宋危似乎原本是想掐断传音,闻言又止住了。
“做甚?”
众所不知,我一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师弟怕是没认真关注过春试罢…”
“你可知,春试中每一试的主考,是有权指定一位副考协助的?”
传音的另一端兀地没了动静。
我虽知宋危看不见传音这头的画面,仍冁然一笑。
“师弟这般积极主动,甘与我共苦,我这做师兄的,感动之余当真是惭愧、惭愧。”
— — —
我所在的仰止峰是孤山主峰,正东是门派大殿,北面是我方才闭关的清心涧,南侧则是掌门门下弟子住所。
越过大殿与一片苍翠竹林,便能见到孤山剑派掌门温泓——也就是我师父的居所。
把二师弟一同拉下水之事,我办的相当顺利。
我只与师父稍提两句二师弟对春试如何心驰神往想要参与,师父夸一句“他倒是有心了”,便应允了我想让宋危做终试副考的请求。
“终试那日我会前来观看,”
师父叩了叩手中茶盏的边缘,接着道:“今年进入内门的人数,我要求你控制在五人以下,入内门之弟子,质量须杜绝参差。”
我点点头,示意知晓了。
“待此次春试结束,你便去事务堂领两枚空白任务牌,同宋危一并下山。”
我迟疑了一下:“师父能否透露要做什么?徒儿好提前做些准备。”
师父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抿了一口茶,拇指在杯沿摩挲了一下。
“山下的琼城出了点小问题,你与宋危去了便知,无需准备。”
我闻言顿时感到一个头两个大。
过去七年里,这样的空白任务牌我领过不少,师父的吩咐也各有不同——
但每逢他派我时说的是“去解决个小问题”,又不细讲具体内容时,这“小问题”的麻烦程度,便往往卡在我能力极限上了。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历练对于实力与心境的提升确实效果显著,但其过程着实令我头疼。
“徒儿明白了。”
我正欲告退,温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
“终试参与的弟子中该有一对叶姓姐弟,你替我关注一二。”
师父话音刚落,自穿越那日便莫名其妙待在我丹田处的那玩意——准确来说该叫“协助者B706”,忽然结束了休眠模式,发出了只有我能听见的语音播报。
“检测到任务目标即将出现在孤山域内,请宿主做好准备,注意自身安全。”
我心头一凛。
— —
山下,通过第一轮试炼的考生们被一一核对过身份、骨龄与灵根,在守山人的引领下穿越了护山结界。
几百人列成了一条长蛇,正沿山阶而上,朝着第二轮的试炼场地的方向前行。
— —
我从门口那刻有“尚虹”二字的牌匾下向外走,左手轻抚上右掌大鱼际处那枚颜色浅淡的痣。
借这个动作,我便与协助者B706构建了交流的链接。
我问它,此次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一日之内我竟得将这同样的问话向不同人说上两遍。
仅有我能见到的荧蓝色屏幕在面前闪烁着展开,泛着惨白而虚幻的光,上边列出几行不属于此界的文字来。
「请宿主找出两生花中的十月花,将其格杀;任务对象身份信息请自行搜集分辨。」
「任务期间切勿伤及无辜,否则视为任务失败。」
我面无表情,往最下方看去,果不出其然地在那个位置看到了每次任务发布都会出现的一行小字。
「本次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