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北疆
在听闻霍不渡要在三天后重返北疆,曲淮竹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感觉霍不渡在北疆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君命不得不为,不说君命,比起他自己大景百姓更需要霍不渡。
“你的伤……”曲淮竹伸手摸上霍不渡身前的伤疤一条条一道道,触目惊心,像有根针在心上扎着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疼吗?”
曲淮竹的指尖冰凉,却在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上烫得发颤。那些凸起的、扭曲的痕迹,是岁月和沙场刻下的残酷文字,记录着他一次次濒死的瞬间。霍不渡的皮肤温热,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下面蕴藏着支撑整个大景北疆的力量。
霍不渡覆上他的手,掌心粗粝的厚茧磨蹭着曲淮竹细腻的手背,声音低沉却带着笑意:“早就不疼了。倒是你,”他指尖微微用力,按着曲淮竹的手,让那掌心更真切地感受那些疤痕的轮廓,“摸得我有点痒。”
这轻松的调侃并未驱散曲淮竹眉间的忧色。他的手指没有抽回,反而轻轻描摹着最长的那一道,从胸膛左侧一直斜划到腰腹,当初几乎将他劈开。
“……这次不一样,临风。”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心里很乱。”
霍不渡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沉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曲淮竹。帐内烛火摇曳,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淮竹,你知我,大小百余战,哪一次不是从阎王殿前绕回来的?命硬,阎罗不收。”
“可你说过,预感有时比斥候的探报更准。”曲淮竹抬眼,清亮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着霍不渡的身影,“十万精兵……朝中多少人眼红你这功勋,陛下虽倚重你,但边关路远,圣意难测。匈奴败退不过半年,为何突然集结?我总觉得这背后……”
“淮竹。”霍不渡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我是将军。北疆有警,百姓惶惶,我岂能因朝堂猜忌或心中一丝不安而踌躇不前?”他握着曲淮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那最狰狞的一道旧伤上,那里传来有力而平稳的搏动,“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属于大景,属于北疆的黄土。至于其他……”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抬起,用指节轻轻刮过曲淮竹微蹙的眉间,动作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缱绻:“至于其他,等我回来再说。”
“等你回来?”曲淮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颤音,“每次你都说这三个字。可知我每次听到,都要在心里掰着指头数日子,直到听见你的马蹄声?”
“那这次也数着。”霍不渡嘴角勾起,带着他特有的、仿佛能劈开一切阴霾的锐气,“数满三月,我准保出现在你面前。说不定还给你捎带匈奴王帐里的好酒。”
曲淮竹望着他,知道再多言已是无用。霍不渡是翱翔于战火烽烟中的鹰,北疆才是他的苍穹。他所有的担忧,所有的情愫,在此刻都只能凝成沉默的注视。
他指尖最后在那滚烫的胸膛上轻轻一按,像是要印下什么印记。
“好。”他终是应了一个字,垂下眼帘,掩去所有情绪,“我等你。酒要最烈的。”
霍不渡朗声笑起来,震得胸腔共鸣,那手下的心跳也似乎更加澎湃有力:“一言为定!”
三日后,大军开拔。霍不渡玄甲黑盔,一骑当先,身影在漫天黄沙中如定海神针。曲淮竹立于城墙之上,目送那黑色的洪流远去,直至天地相接处只剩一条模糊的线。
他袖中的手悄然握紧,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疤痕的触感和温度。
北风卷起他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希望的,只是那胸膛里的心跳,能永远如此有力而平稳地搏动下去。无论归来与否。
送别霍不渡后,曲淮竹动身前往先前约好的鹤风楼谈论江南盐案之事。
曲淮竹步入雅间时,江凭澜正执壶斟茶,水声潺潺,氤氲热气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亓官锦一身常服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紫檀桌面,目光却投向窗外遥远的天际——那是北疆的方向。
“淮竹兄来了。”江凭澜率先抬头,将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推至空位前,“霍将军已出发了?”
曲淮竹微微颔首,撩袍落座。茶香清冽,却压不下他喉间残留的沙尘气,仿佛方才城墙上刮过的北风还缠在衣襟袖间。“大军已开拔。”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亓官锦收回目光,转过头来,年轻的帝王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不渡此行,朝中非议不少。朕拨他十万精兵,多少人盯着,就盼他出半点差错。”他顿了顿,语气沉了几分,“但北疆烽火骤起,除他之外,朕无人可托。”
雅间内一时静默。窗外叫卖声、车马声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气氛凝滞。
江凭澜轻叹一声,将话题引回正事:“北疆事急,江南案亦不可再拖。盐税亏空逾百万两,运河之上私盐船公然往来,官商勾结,根节盘错。”
他取出一卷密函推至桌中,“这是师兄从扬州暗访传回的消息,涉及的不止盐运使司,恐怕……还牵连几位京中大员。”
亓官锦冷笑一声,指节重重叩在密函上:“动朕的国库,断朕的漕运,好大的胆子!”他看向曲淮竹,“淮竹,你心思缜密,此次下江南,明面上查盐案,暗里须揪出朝中那只黑手。凭澜会以观星勘地为名同行,助你一臂之力。”
曲淮竹的目光掠过密函上刺目的数字与名字,脑中却闪过北疆地图上匈奴各部突兀的集结标记。边关告急,江南生乱,时机巧合得令人心惊。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滑入喉中。
“陛下放心。”他放下茶盏,声音清冷坚定,“盐案,臣会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他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划,“北疆与江南,相隔千里,却似有暗线相连。臣怀疑,这两处风波,或许同源。”
江凭澜眸光一凝:“师兄信中亦提及,扬州码头曾见塞外打扮的商人与盐枭密会,行为诡秘。”
亓官锦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通敌?”
“未必是通敌,或是借力打力。”曲淮竹道,“边关不稳,则武将权盛;江南生乱,则文官治地不力。最终目的,或许是搅乱朝局,从中渔利。”
他想起霍不渡临行前那双坚定又隐含忧虑的眼睛,想起他心口那道狰狞的疤,“北疆战事,恐非单纯匈奴犯边那般简单。”
亓官锦蓦然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良久,他沉声道:“淮竹,江南之事,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无论查到谁,一查到底!”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务必快刀斩乱麻。北疆……需要朝廷后方稳固,需要粮饷畅通无阻。那幅画上的内容你们也多注意一下。”
“臣,领旨。”曲淮竹起身行礼。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下来,一场秋日的急雨将至。他仿佛又感受到指尖下那滚烫疤痕的搏动。
江南烟雨,北疆风沙。一场暗战,已在两条战线上悄然拉开序幕。而他,必须在那颗守护大景的心跳停止之前,斩断所有从背后袭来的冷箭。
“我们何时动身?”曲淮竹问,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悸动从未发生。
江凭澜收起密函:“三日后。船只已备妥,我们走漕运南下,正好亲眼看看这运河上的私盐,究竟如何猖獗。”
雨点终于噼里啪啦地砸在鹤风楼的窗棂上,模糊了整个世界。曲淮竹最后望了一眼北方,转身融入室内的暗流涌动之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