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日

　　狼狈，还是狼狈。

　　泪水打湿的脸颊黏着头发，唇瓣残留着彼此的唾液，呼吸在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交错。

　　睁眼，闭眼。

　　他们吻了又吻。

　　他吃掉了她的泪珠，像猫一样舔舐着，有些痒，孟芸皱着鼻子将人推开：“我流鼻涕了。”说完，两人噗嗤地笑出声，林青川抽出一张纸细致地擦拭着她的脸，眼神如同投入了石子的深湖，情绪一圈一圈往外漾。

　　孟芸太瘦了。脸颊没了婴儿肉，一只手就能钳制住的一对手腕，内嵌的腰线，林青川甚至害怕用力地拥抱会把她压坏。

　　孟芸用眼神止住林青川再次亲吻的恳求，她舔了舔上唇提议：“去约会吧。”不再像过往岁月的他们还拥有很多时间，爱情已经悄然间成为了奢侈品。

　　林青川十分听话地发动了车子，然后在短暂的沉寂后有些迷茫地看向孟芸：“去哪？”

　　这个男人现在有些后悔禁止属下讨论关于爱情的话题了。

　　孟芸眨了眨眼，抛出一枚炸弹：“要不，先去酒店？”除了俗烂的约会流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孟女士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这个岁数的人们会去哪里谈一些争分夺秒的恋爱。

　　但她知道，现在的她脸色差劲极了。时隔四年，难得的见面，她不想给林青川留下这样的印象，她得回去换身衣服化个妆。

　　“啊…？”侦破无数大小案件的林队此刻失去了思考。

　　孟芸有意逗他，便接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试试现在的手感吗？”

　　林青川的目光变得极具侵略性，他深呼吸一口气，打了方向灯就不知道要往哪窜：“回家吧，酒店不安全。”

　　孟芸及时喊停：“开玩笑的！我要回我的酒店换身衣服，还得化个妆，作为前女友肯定要表现得没你我也过得很好，而不是现在这副邋里邋遢的可怜样。”

　　林青川闷闷地应了一声，跟着孟芸手机里导航的指示往她所住的酒店开去，直到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只是前任关系吗？”

　　对啊，只是前任关系吗。

　　坦白爱意，亲吻，两人就能毫无芥蒂回到从前吗？碎掉的镜子是否真的能复原？

　　孟芸成了一朝被蛇咬的人，她爱着，又怕着，男人的承诺几分真假，他还会爱着被岁月蒙尘的她吗。未知数太多了，他们的关系成了数学卷子上的最后一道题，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放弃。

　　孟芸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只是牵住了林青川的手，带着熟悉和陌生的茧的手掌，温暖地熨烫着。

　　这是她仅有的勇敢。

　　“你坐床上等我会儿，我很快。”孟芸背对着林青川毫无顾忌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她蹲在地上翻动着行李箱里的衣服，都不太好看，她出差没有带漂亮裙子的习惯。

　　突然，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贴在她的蝴蝶骨上，男人嘴唇张合间蹭着她的皮肤，孟芸忍不住颤栗。只听他说：“太瘦了，孟芸。”

　　其实没有，林青川夸张了。在学校谈恋爱的时候他也这么说，两人躲在教学楼的楼道拐角亲吻，他为了方便直接把孟芸抱了起来，年轻的姑娘又羞又恼，林青川会亲着她的脸嘟囔着：“再多吃点吧，太瘦了，乖乖。”

　　他总是这样。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等孟芸回过神，他们已然像连体婴般，皮肉贴着皮肉，骨骼贴着骨骼了。

　　汗涔涔的，聒噪的中央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寻不到他们间的间隙，孟芸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对方强有力且稳重的心跳声，有什么东西终于落了地。

　　“这四年为什么不来找我。”她用手掌抵住不断落在她身上的吻。

　　林青川有些不舍地停下，他下床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孟芸嘴边：“给不了你想要的，给不了我想给的，我不能出现。”

　　孟芸此刻仿佛得了什么肌肤饥渴症，她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半瓶后，又慢吞吞地往他的怀里钻，外面的冷气还是足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林青川把瓶子里的水两三口灌完，很笃定地给了答案。

　　孟芸反应了一下，笑得很开心地点了点头：“bingo。”

　　“那现在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了吗？”孟芸任由林青川把他的T恤往她身上套，很大件，鼻尖一下子充斥着他的味道。

　　林青川很慎重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谨慎地说：“工作调配到你那边我一直有在准备，如果你想在那边定居的话，明年年后我应该就能过去了。结婚的话，我和上级那边打个报告，批了婚假我们就办婚礼，领证什么时候都行……”

　　“所以你这个笨蛋一声不吭地规划着，如果明年我刚好遇到合适的人了呢，如果在还没来得及重逢的时候我就结婚了呢，你给你领导撒的谎，提了无数次的我的名字，该怎么圆回来？”孟芸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林青川就是这样的，体贴又太体贴。他不希望孟芸的人生轨迹因他而偏离分毫，他要她充分自由地选择自己的人生，剩下的他来将就，即使结果可能会让他的努力似竹篮打水。

　　林青川又凑上来亲她，亲她的额头，亲她的鼻尖，亲她的嘴角：“没有如果。”如果是这样，他会祝她幸福，仅此而已，不算难事。

　　孟芸紧紧攥住男人的手，她吸了吸鼻子，轻声说：“林青川，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想走了。”

　　林青川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摇了摇头：“别又脑门一热就做决定。”

　　她张嘴咬了一口男人的下巴：“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孟芸了！这份工作年底合同就要到期了，没什么前途的工作不必死赖着，我要拿着钱旅游去，你就在家里当望妻石吧。”

　　“所以你会和我结婚吗？”林青川抓到了重点。

　　孟芸重重点头，笑起来和当年别无二致：“当然，这是我人生的必选项。”

　　是的，正如那串熟烂于心的手机号码，林青川永远都会在孟芸的航道上。即使没有这次的意外，即使她不可避免地发了一场没有林青川陪伴的高烧，她也会在一切结束前，找到林青川。

　　她没放下，也不想放下。

　　最终，那天孟芸没有如愿穿上漂亮的衣服，也没有美丽的妆容，她只是在林青川的怀里，做了一回当年曾梦见过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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