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山情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死老头，一大把年纪去喝花酒就算了。还带着他俩去，他俩一个道士，一个和尚，都是遁入空门戒酒戒色的人，你也不怕亵渎神佛。”

　　“哎，你这小姑娘说话我可不爱听了。信奉神佛，讲究的是诚心，人都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况且，又不是我拉着他俩去的，人家自己想去，老夫我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呸，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啧啧啧。我说你这小姑娘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就你？姑奶奶死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呢。”

　　“我说呢，死的时候还是黄花大闺女吧，不懂男女情爱，我跟你说啊，君子爱美，就是道士和尚那也不都是男人，温香软玉在怀，可比你这看得见摸不着的女鬼好多了。”

　　“你这张满口酒臭的烂嘴，看我不给你撕烂。”

　　“小心。”谢绥伸手将从门内飞出的花瓶接住，叹了口气，往屋内走去。“姑奶奶啊，我这府宅本就寒酸，仅剩的几件器皿，你可别都给我砸了去。”他将花瓶在桌上放好，找了把椅子坐下。

　　和尚无念正盘腿打坐，道士沈宴似乎还未酒醒，正扶额闭目养神，而那一老一小，一人一鬼正吵得不可开交。

　　他与楚腰对视一眼，虽对此情形早就见怪不怪，却不免还是觉得有几分头疼。正寻思着，这回要怎么劝这两人消气，却见府里下人匆匆而来。

　　“公子，柳府管家来访，您……”

　　“谢公子，别来无恙啊。”

　　谢绥转头，却见柳府管家早已跟在下人身后，入了院子。

　　“不知是柳伯父来访，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谢公子高抬，这句伯父，可折煞柳某。令尊与柳大人互为同僚，柳某不过一介下人，不敢当，不敢当。”

　　“呵，某些人一边满口仁义道德，一边却不经通传登门而入，礼义二字颠来倒去，不过一张嘴罢了。老夫今日可是长了眼了。”

　　“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说柳管家，你知道我们是……”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柳毅呵退下人，眼神却并未涉及旁人，只是看着谢绥，仿若在场再无他人。

　　谢绥招了招手，命下人上茶，不过转眼间，就见柳毅已在上座坐定，见他回身，却又惺惺作态，只言自己老了，身子骨不好，不能久站，这才未经主人家招呼就擅自寻座而坐。

　　谢绥挑眉，他自然知道柳毅这些举动，不过是为了下马威。柳世雄在鄞城作威作福，连带着下人也眼高于顶，他虽然是县令之子，娘家舅父又在皇城为官，但整个鄞城的人都知道他并不受父亲宠爱，母亲当初又为了婚嫁之事与娘家决裂，如今母亲去世，他虽承了谢宅，但到底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不过空顶虚名，府里甚至连几个像样的下人也没有，与白丁无异。

　　但他并未说破，甚至制止了老头再次出言相讽，只是脸上的表情，似乎冷了几分。“不知柳管家今日登门，所谓何事。”

　　“柳府近日沾了邪祟，二夫人因此卧病，大人寻遍高人，均无所起色，听闻谢公子精通术数，大人特命我来请谢公子帮忙一探究竟。还望谢公子能抬步，随我走一遭。”

　　“不过雕虫小技，怎能入巡抚的眼。柳大人所求之事，谢某怕是帮不上忙。”

　　“谢公子谦虚，柳大人可是听闻了许多谢公子的奇事，这才遣柳某拜访，这是大人托我转交谢公子的，大人说，如若事成，必有重谢。”

　　柳毅将一袋东西放在桌上，往前一推，递到谢绥面前。谢绥轻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却并未接过那袋碎银。堂内突然狂风大作，谢绥刚放下的茶盏毫无预兆的从桌面跌落，砸在地上，碎渣飞溅。门窗无人触碰，却突然开开合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将风掀的更大，然后骤的一下，猛然合上。

　　“怎么回事！”柳毅随行的小厮厉声喝到，可屋内其他人却都无过激反应，似乎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光线被门窗隔断在外，昏暗的室内，一把花伞缓缓撑开，然后从房梁降落，停在半空。透过四周围着的薄纱，一名容貌艳丽，身着藕服的女子撑着伞，立于堂中。她的面容清晰可见，但同样清晰可见的，还有她身后所有的物件，她的双脚浮在半空，身后并无影子，不过一瞬间，就从堂中挪到了柳毅随行的小厮面前。

　　“啊！有鬼啊！”小厮发出一声尖叫，踉跄着跌坐在地上，下一秒，却被隔空飞过来的桃子堵上了嘴。

　　“好吵。”花伞女子说到，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柳毅。“是不是到了午饭的时候，怎么感觉有些饿了呢。”

　　“我说你个小姑娘家，没事出来吓人干嘛？你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们这些粗人一样，见怪不怪啊。”

　　“要你个糟老头多嘴。本姑娘闷了，饿了，出来透透气怎么了？”

　　“饿了？那简单啊，让谢小子给你烧点吃的，再点几柱香。”

　　“不用那么麻烦，虽然你年老色衰，又满身酒气，但本姑娘不嫌弃，吸你几口阳气，也是可以的。”

　　“吸我的阳气，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哦，是吗，那姑奶奶我今天还非吸不可了！”花伞女子话音刚落，放在桌上的小刀腾空而起，直直向老头飞去。

　　钉。

　　小刀钉在椅子上，入木三分，可方才还坐在椅子上的老头，却早已不见踪影。

　　“哎，我说你个小姑娘家的，怎么如此狠心。这是要老头我的命啊。但凡老夫慢上那么一点，今天可就要殒命于此了。”

　　“你这种酒鬼，死了倒是为世间除害了。”

　　两人说话间，屋内物件腾飞，一片狼藉。

　　谢绥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堂内沈宴和无念依旧坐定，并未被这嘈杂影响半分，柳毅虽坐着，可却双拳紧握，神色凝重。

　　两人闹了有一刻钟之久，谢绥终于起身，他直直朝沈宴走去，取下他系在腕间的一根素绳，朝半空扔去。

　　绳子在空中飞旋，绕成一个圈，盘在花伞上方，然后骤然收拢，将伞系紧合上。“谢绥，你给我等着！”话音未落，花伞女子就已消失不见。

　　谢绥将落在地上的花伞拾起，放在沈宴身旁，语气颇为抱歉。“让柳管家受惊了。”

　　“谢公子言重。柳某出来已久，也该回去了。还望谢公子好好考虑柳大人所求之事，柳某静待公子回音。”柳毅起身作揖，又将一叠厚厚的银票，放在桌上，这才转身离去。

　　“这巡抚柳家果然出手阔绰啊，一千两说拿就拿了。老夫这一架，打得算是值得了。”老头点了点桌上的银票，抽出几张，塞进口袋。“城东新进的女儿红，终于有机会尝尝了。”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谢绥，“哎小子，你不会舍不得这点钱吧。要不是老夫陪着演这么一场，恐怕这柳管家，也就只舍得那袋碎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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