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止川行

作者:芜与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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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 章


      “她到底在想什么,动身前往杜工城不在宗门口直接集合,反而叫我来这剑峰?”

      南宫鹤君哈了口热气,拢着墨色披风,亦步亦趋地跟在清月身后。雪地难行,再加上圣继仙门崇尚自然之道,处处皆是弯绕难行的山路。随着一连串的脚印印在雪地里,他愈发不耐烦,句句讽刺挑衅。

      “什么都不和我说,就单要我上门。我也不配她亲迎,宁愿麻烦别的什么丹峰弟子来解她这剑峰禁制,也迟迟不出现。她若是不想和我下山做任务就直说,何必这么七拐八拐!多此一举,浪费时间。”

      就差被指着鼻子挑衅的“丹峰弟子”清月,他举止优雅,对南宫鹤君的挑衅无动于衷,只温柔含笑叮嘱一句。“论资排辈,你该叫小曦一声黎师姐。”

      见清月温和的笑也透出些冷凝来,南宫鹤君丝毫不怵地开口。“这么装模做样不累吗?明明如此看不惯我,一开始就想把我打发走,可惜没成功。如今还要来走迂回路线,千方百计地算计,到头来却还是要和自己讨厌的人一起做任务,换我我真的会作呕。”

      “师弟如何想我都没关系,只望你在今后历练途中莫要牵累旁人就好。”清月敛睫轻笑,一副包容无理取闹师弟的好好模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我们耽搁了些时间,还是莫要让小曦久等。”

      南宫鹤君冷哼甩袖,不置可否,但刚跟着清月继续往前走两步,就明显感觉到清月刚才为迁就他而放下的速度已经提高。

      这位师姐表面清高不在意,实际小心眼得很。他也不愿服输,运转体内灵气,也加快了步伐。

      在二人有意无意间的较劲间,比预算之时更快到达了目的地。

      满山素白的冰天雪地中忽而见到了层层叠叠的浓绿树叶,而里头升起了一层粉色的雾。它轻轻柔柔地摇曳在风中,错落缤纷,花色明亮如透初春水;绿鬓朱颜,风姿艳质亦欣欣然可赏。

      见到眼前此景,向来见多识广的贵公子南宫鹤君,也难得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现在还远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山上又是长年累月冻死人不偿命的温度。这片海棠林居然还能被养活?”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人可以改天命自然,花亦是如此。此地有奉樾真人留下来的三道剑气,是全纤云山地气最暖之地,加之那海棠花种子,都是被扔进丹炉里日熬夜熬挑出来还能活的奇种,自然命长。”

      清月侧头看南宫鹤君,眉宇间竟颇有些自得,微微一笑又补充。“烟雨海棠花,春夜沈沈酌。相较之下,雨夜海棠才是一绝,师弟来得不是时候,现在还不是赏海棠的最佳时节。”

      南宫鹤君对他的观点嗤之以鼻。“今朝是今朝,总惦记着日后有什么意思?”

      “师弟傲然自足、抱朴含真的心态还真是值得我辈学习。”清月说的是好词,语气却很是敷衍。“就快到了,小曦在前头。”

      “那就赶紧走吧。”南宫鹤君抬袖捂了捂鼻子,烦厌地说。“海棠向来无香,这片海棠林被你们这么逆天而行,如今倒是有暗香袭来,冲鼻得很,实在难闻。”

      “南宫师弟的鼻子还真是灵敏。”清月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掩去瞳眸中的流光,轻笑。“小曦就在前面不远处。”

      *

      刚看见黎亭曦的人影,他们便远远地驻足下来,不再往前。

      只因为黎亭曦正垂着眸低头手持一柄折断的花枝,枝头闪着隐隐寒芒,神色认真地朝地上画着些什么,乌发垂下披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姜黄色的发带混入其中格外扎眼。

      “她往枝干中注入灵力是为了在这片林子中画阵法?借助天地之力的大阵,以她十来年的浅薄修为怎么可能支撑得住?”

      南宫鹤君下意识问,又觉得自己这样表现太过于关切,很快又故作语气轻松、毫不在意地问清月。“你就这样看着,不怕她一不小心就反噬其身,走火入魔了吗?”

      清月将他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中清明,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从容自得地抛下句。“别小看我们黎大师妹。”

      黎亭曦手上动作不停,花枝宛若游龙般挥舞,地面浮光跃动犹如实质,铺成难以用语言描述的神秘纹路。

      那光芒柔和清澈,又像雾般朦胧,映照着她的侧脸仿佛透着玉一般的光泽。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意味阵法成型。她驻足于满树芳华之下,柔美如林中花仙,终于望向了他们。

      只是望过来的双目湛湛有神却幽幽地让人看不明白,另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了?”清月弯了弯嘴角,随之抬步走近。“该不会临了阵法出错了吧?我的黎大师妹。”

      “倒没有,只是——”许是阵法消耗了她大半精神,黎亭曦的回答慢了半拍。“有点饿。”

      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露出可惜的表情。“不该嫌弃那碗小米粥难喝,这阵法比我想象中要消耗灵力。”

      “修仙之人不是都各个都说着要少沾些五谷杂粮的浊气,辟谷吗?”南宫鹤君毫不给面子地嘲讽。“怎么师姐还反其道而行之。”

      他眉心微动,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包裹,抬手就扔给黎亭曦,微微扬起下巴。“呐,我这儿倒还有些剩下的糕点,便宜你了。”

      “八宝斋的点心匣子?这可不便宜。”清月瞥了眼黎亭曦手中的小包裹。“师弟出手阔绰,南宫家底蕴可见一斑。”

      面对他的意有所指,南宫鹤君哼了声。“你如果想要,我可以派家仆每日多送一份来。”

      清月人畜无害地笑笑,客气婉拒。“无功不受禄,自是不敢的。”

      他们俩在这寒暄,而黎亭曦自顾自地歪着脑袋捧着盒子细观一圈,然后看向清月不讲话。

      “你不染红尘,自是不知八宝斋的名堂。”清月被她蒙亮蒙亮的一双眼眸看得心颤颤的,轻笑地给她解释。“八宝斋是近些年兴起的糕点铺子,多在东南方一带铺设店面,以味美物全价贵出名。其实此物倒也不甚稀罕,只是耗费人力。千里万里地快马加鞭,只是为送来这口吃食,要让师尊见着,该骂句穷奢极欲,无益精神了。”

      南宫鹤君在一旁旁观,闻言,直接又敏锐地发问。“这是在点我吗?”

      “师弟多心,我并无此意。”清月微笑着侧眸瞧他,不软不硬地回过去。

      清月又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抱着盒子,随性地盘腿坐在地上捻起一块糕点开吃的黎亭曦。

      她盘腿席地而坐,刚刚还握在手上的花枝被她随意丢在一旁,光可鉴人的墨发半扎着,发间栀子花状的坠链玉饰焕发着极为柔和明朗的光彩。她眼睛都不眨,只专注于眼前的阵法,手上无自觉地机制地捻着块栗子糕往嘴里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视他们这两个大活人于无物。

      见状,南宫鹤君不爽地哼了声。清月却习以为常,只上前弯腰倾身,帮黎亭曦捋了下她额前垂下的碎发。

      “布阵最是耗费心神,你适当歇一歇。竹叶清心,聚气凝神是再好不过,我去取些竹叶茶来,刚好给师妹压一压这点心。有劳师弟在此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显然他并不指望聚精会神于阵法的黎亭曦能够给他回应,后半段基本是同南宫鹤君在讲。

      “随便。”南宫鹤君收回朝黎亭曦投去的视线,一脸无所谓地朝清月摊手回答。

      清月捋了捋衣袖,极为优雅地南宫鹤君微笑欠身,便抬脚离开。他脚程奇快,背影穿梭在海棠林中,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连脚印也消失在皑皑雪地中。

      只留南宫鹤君和黎亭曦独处在这海棠林中。

      满树的海棠虽娇艳芬芳,但南宫鹤君并非爱花之人。在冰天雪地的纤云山乍眼看去难得一见的新鲜劲儿过后,他便只觉无聊,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在场唯一的活人身上。

      他目光有些复杂,没忍住还是开口搭话。“你怎么光吃这松仁栗子糕?”

      看阵法这么认真,她不会不理我吧?

      南宫鹤君觉得自己冲动了,但看着匣子里只动了一个角的糕点,他还是镇定自若、毫不客气地继续说。“其他糕点很难吃吗?你还真是挑嘴。”

      “太甜。”黎亭曦盘腿坐在地上看着阵法,头也不抬、哼哼哧哧地回答。“甜的不爱吃。”

      “就说你挑剔,糕点不都是甜的……”南宫鹤君装作不在意地细瞧一眼,就见匣子里大半都是糖火烧,江米凉果这类甜食。

      若是配茶配粥,压一压倒好说,单吃确实太过甜腻了。

      他负手而立,眉毛拧在了一起,用有点恼羞成怒但又想装作风轻云淡不在意的语气。“回去我就把今日的下人都打发了,这般不用心,择了这些甜到发腻的食物来,我平日也不喜甜的……”

      黎亭曦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双眼睛仿佛黏在阵法上一动不动,只简单应了声,是肉眼可见的敷衍。“哦——”

      “你在这里瞎画乱画些什么阵法?”南宫鹤君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明明是随意又暗含关切的话,可他的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挑衅。

      “传送阵不是很耗费心神吗?别到头来弄得你自己灵力耗尽,得不偿失不说,还害得我陪你一起浪费时间。如果我们早早出发不耽搁的话,现在已经御剑飞行,路程走过大半了。”

      黎亭曦眼皮都不带动弹的,无情戳穿他。“这次任务地点在杜工城,御剑飞行要半月有余。”

      所以这么一会儿功夫,哪够你走大半?

      “我,我才……”南宫鹤君被噎得眉头直跳,没话讲。

      黎亭曦却在这时提着匣子站起身来,她微微一抬袖,灵力化风,姜黄色的发带缠着墨色的发微微扬起,衣袂飘飘。

      方才被她放在地上的花枝也被随风卷起,轻落在她的手上。她自顾自地在阵法上落下几笔,随着光圈落实,阵法画成,她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把目光转向南宫鹤君。

      想到待会要发生的事,黎亭曦决定给他台阶下,开口问。“知晓这次任务目的吗?”

      南宫鹤君轻咳两声,显然胸有成竹。

      “说是杜工城城主发信,言明城中出现多名活死人,其表现是身染青斑,皮肤惨白,穷凶极恶且丧失理智,目前已出现伤人现象。虽有部分活死人暂时已被控制,但却刀枪不入、无法湮灭。且据当地百姓反映,在城郊也有大量可疑人物出现,城主忧心活死人已出现人传人现象,希望仙门出手相助,斩其根源。”

      背得还挺熟。

      黎亭曦神色笃定又淡定,接着问。“看完给你的卷宗了吗?”

      “当然。”

      观他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如果这话不是嘴硬吹牛,那这跋扈大少倒也没有传闻中那般不可教化。

      黎亭曦并无废话,又问。“那有何感想?”

      “什么?”南宫鹤君不解地皱起眉头,他没明白黎亭曦这话的意思。

      “何为活死人?”黎亭曦思路敏捷,目若悬珠,不紧不慢地朗声发问。“起源于何处?为何会显身于杜工城?这是人为还是意外?你可曾了解明白?”

      南宫鹤君不动声色地多看她两眼,却也不太敢直视她灼灼目光。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见南宫鹤君不说话,黎亭曦没由头地来了句。“看来你还有得学。”

      “什么污油和本末?”南宫鹤君皱着眉,耿直发问。

      他抱臂环胸,偏过头,用余光瞧她,用硬邦邦、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却难得流露出点窘迫的神色。“文绉绉的,听不懂。”

      这小子,还真是不爱读书。

      黎亭曦极其有耐性地解释了一遍。“这话的意思是,天地万物都有根本和枝节,任何事情都有终了和开始。如果你能明白本末终始的先后次序,就能离真相更近些。”

      她认真讲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因果之论,世界上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由因果之链推演而成。”

      “你还信这些?”南宫鹤君眼睑微抬,些许惊讶,又恢复不可一世的张狂样。“我从不信这些虚的。”

      “谁管你信不信?”黎亭曦颇为无语。“天字任务是要我们解杜工城之困,也就是解决这稀奇古怪、发疯伤人的活死人。活死人又不难除,我一剑下去跟切菜没两样!真正让我们棘手的该是活死人从何而来,根源于何处?”

      南宫鹤君有些不服,阴阳怪气。“那还真不愧是天才剑修师姐呢!听师姐的语气,难道师姐知道活死人的来处了?”

      都喊她师姐了,也不好再计较了。

      黎亭曦也不卖关子,边转悠着手边的花枝边回答。“典籍记载,活死人其实就是死人。而死人之所以会活过来,无非是有人以邪门歪道让其重返人间。”

      “这类人大致分两种,前者大抵是死者的亲朋挚友爱侣对其死讯接受无能,悲痛欲绝下产生痴念,用邪门歪道强行让逝者重回人间。可惜生魂已灭,就算有幸再见,也不过空壳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死者自此不得安宁往生,生者也因其执念噩梦缠身。一念之差,百身莫赎,故而此术又名为诅咒。”

      复活亡灵,扰乱生灵秩序这般有违天道之术,用此术法者轻则心魔滋生、走火入魔;重则魂飘魄散、再无来生,乃是修道者人尽皆知、各个都避讳的禁术。

      黎亭曦瞧南宫鹤君表情虽依旧桀骜不驯,但听她提起此事来,眼底全是奇异,心中便知晓庵北师叔是半点根底没和他透。即使南宫鹤君背后有南宫家的威名在,他也没有在圣继仙门里比常人多讨着几分好,反而被此掣肘,连庵北师叔不拘小节的老顽童也对他保留三分。

      “后者其实也大差不差。在生者魂归九天之后,以自身之能继续滋养其死躯,供己操控驱使,从而达到活死人的程度。早在数百年前人妖两族大战中,便有一妖王用此法——以其妖族至宝复活数万妖兵编制成了一支军队,其妖兵不死不伤,无知无觉,因此大大减少妖族将士伤亡,还反挫了我们人族士气,故而这只军队也被称为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屠戮之刃。”

      闻言,南宫鹤君不屑一顾地讽笑,用极具讽刺的语气说。“把死去的将士变得不人不鬼以此来满足活人的私欲,就这样还能称为王,明明干得完全不是人事。不过也对,哪里能指望妖有人性,干人事。”

      “人性也不是什么很值钱的玩意吧?”

      见南宫鹤君这般忿忿不平,黎亭曦对此很平静,她目光悠长,落在枝头含苞欲放的花枝上。“对于人来说,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矛盾却可以并存不悖的。人自诩清高,都不是非黑即白,更论妖类。”

      南宫鹤君看向她。“你这话,是认同那位妖王的行径?”

      “是非对错,向来只在人心。”相较于南宫鹤君的忿忿不平,黎亭曦平淡得很。“史海钩沉,枭雄也会落幕,哪来的认不认同,我又该以何姿态评价先人。”

      “你……阿嚏……”

      南宫鹤君最烦听这种故弄玄虚的套话了,正想争辩什么,恰在此时,有阵凛冽寒风吹过海棠树间,枝丫伴着叶沙沙作响。他下意识拢住自己的大氅,可他的鼻子还是很不给面子。“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三个喷嚏,南宫鹤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就已经对上了黎亭曦望过来的目光。

      还没等南宫鹤君给自己挽尊,黎亭曦先叹了口气,反手变本书册递了过来。“这是圣继心法。”

      “…我是符修,你是剑修,你的功法我怎么能学?”虽然丢了面,但南宫鹤君清贵傲慢的大少爷人设没有丢,他故作镇定地眯起眼睛,锐利地说。“师姐该不会贵人多忘事,忘了师弟我是符修的事实了吧?”

      原来你知道自己是符修,刚才还想着御剑飞行呢。

      “这是基础心法,弟子人手一本。”黎亭曦摊手。“师叔是不是还没教这基础心法给你?按理说把这基础心法学会后,周身自有灵气运转驱寒,就不必日日裹着大氅。”

      南宫鹤君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几分迟疑。“你,这是在教我?”

      “毕竟我收了你的报酬。”黎亭曦没有邀功卖好的想法,淡定地晃了晃手中的匣子。

      “什么啊…这简陋的糕点!怎么能和我相提并论?”南宫鹤君一愣,嘴上不服,但唇角却小幅度上扬。

      他傲气地抬起头,用阔达又有些别扭的语气。“你想要什么报酬?大可直说!这天上飞的,地上爬的,只有我没见过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你还真是败家。”黎亭曦一则十分羡慕他花钱如流水的人生,二则感叹南宫家把儿子养得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心法而已,师叔早晚会给,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我占你便宜?”

      “哈?什么叫占便宜啊,千金难买小爷我乐意。”

      南宫鹤君只觉得自己原本还不算差的心情瞬间糟糕起来,言语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这人得了好处反倒教训数落起我来,简直不可理喻!”

      “那满足你,我的要求是——”闻言,黎亭曦故作思索,也就两秒,还真对他提出一个要求。“你凑我近点。”

      南宫鹤君不可置信地瞧她。“你!你知不道男女授受不亲啊?我…怎么能跟我说这种话……”

      可对上她平静却透露出疑惑的眼神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反应太过,只好别别扭扭地再开口。“你换一个要求。”

      “你站太远,我嫌和你说话累,所以叫你近点。”黎亭曦解释完,然后眯眼质疑。“你刚在想不好的东西?”

      南宫鹤君耳朵瞬间涨红,连忙跳脚。“什么好不好的,明明是你说话囫囵不清!指挥人的功夫倒是一套又一套!现在我迈这两步,你满意了?离你够近了吧!”

      原本南宫鹤君离得就不远,只是刚才黎亭曦专注画阵法,以防打扰,清月和南宫鹤君都止步于一侧,故而黎亭曦的面前空出一片宽阔地面。如今阵法画成落地,南宫鹤君知道踩上去也不会影响,就放心大胆地上前两步,踩在那片莹莹柔光上。

      他没好气地抱怨着。“难怪那个假笑师姐会比你受人追捧,你横竖都像个棒槌……欸,你干嘛!怎么好端端结印,我说你两句就打算对我出手不成!?”

      南宫鹤君原本边嚷嚷着,边偷看黎亭曦的反应。

      就见黎亭曦冷不吭声地忽然双手闭拢,半空中形成一法印,地上法阵柔和之光骤然刺眼起来。他下意识闭上眼,抬手用袖子去遮光,刚才从黎亭曦手中接过的心法册子也在慌乱中掉在地上。

      他气急败坏开口,语气中带上点慌张关切的味道。“你到底在干嘛!这法阵出问题不成?我看你学艺如此不精,这阵法……”

      “你是南宫鹤君吗?”清甜的女声响起,打断他的话语。

      “你脑子有病吧,我当然……”

      莫名其妙的问题和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的刺眼强光,让南宫鹤君感到极为暴躁心烦,正想破口大骂,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说出答案。

      “我是。”

      在回答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的时候,南宫鹤君脑子嗡嗡,只觉脑袋一片空白。恰逢此时强光渐渐消散,他也管不上三七二十一,直接放下袖子睁开眼去瞧。

      出乎他意料,此时站在他面前之人——是刚才借故离开的清月。

      “看来阵法起效了呢。”清月笑意盈盈站在他面前。

      这声音?南宫鹤君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怒目圆睁。

      他反应过来刚才对自己发问的人就是清月。

      南宫鹤君正想上前质问理论几句,可无论自己怎么使劲,都抬不起腿脚,他意识到这阵法还锢住了双腿,让他立在原地,寸步不能动弹,反倒是因为用力过度,直接跌坐在原地。

      “骗子!”他怒极反笑,握紧拳头。“根本不是什么狗屁传送阵!骗子!”

      也说不出他是愤怒生气更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他目光一掠,紧紧锁定不知何时挪到海棠树下,倚着树干半阖着眼睛的黎亭曦。

      他不合时宜地想。她有这么累吗,剑修都是这么累吗?

      但他转念想想,她累死活该!凭什么骗完我还能摆出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刚才跟我讨论任务、给我心法,装作亲切的模样。”他紧紧盯着树下的人,唇线渐渐拉直。“实际上你压根没有打算跟我一起出任务,都是为了骗我、放松我警惕做准备对吧?”

      “没有骗你。”黎亭曦脑袋靠着树干微微一歪,慢悠悠睁开眼,刚才还挺有精神的人现在却一副半睡不醒的样子,极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只是我需要了解我的伙伴。”

      她说得漫不经心,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了解?那需要我把生辰八字背给你吗?还是说家里族谱也要抄一份给你啊?荒谬!”

      南宫鹤君脸黑得很,咬字格外用力,不难听出其中的讽刺恼怒之意。“我不想和你再争论些有的没的,任务能做就做,不能做就各走各的道,黎亭曦你快点放开我!小爷我可不是任你欺辱的,小心我把圣继的山头都给你铲平了!”

      他大声嚷嚷着,黎亭曦却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清月似乎被逗乐。

      清月嘴角笑意尚在,却没有笑到眼睛里去。“若真铲平圣继的山头,小曦只怕会拍手叫好。师弟费尽心机接近小曦,却半点没有看清我们小曦的为人处事?”

      这话意有所指,坐在地上的南宫鹤君撇过头,刻意地不去看他。“胡说八道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讲什么。我一个符修,拜个师还要把你们这些旁系师姐妹的八代祖宗都查一遍?你真好笑!”

      “事到如今,师弟还要装傻吗?”清月笑不达眼底,负手而立。“内阁向来谨慎小心,怎么会同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又背靠世家大族的公子哥来接困难重重、危机四伏的天字任务呢?若你因任务身死,南宫家族闹起来……这等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内阁那群人可不会干。”

      他声音慢悠悠的,却直指问题核心。“为什么要接天资任务呢?我从不问人这个问题。因为答案无非就三种,一被钱财厚禄所诱,毕竟财帛确实动人心;二希望借此机会扬名立万,一举成名;三就是天字任务经验宝贵,以此历练自身。世道艰难,修行亦是修心,各人都有各人的活法和追求。可师弟你三者不沾,格外与众不同。钱财也好,名声也罢,对你来说都应该算身外物。所谓历练,就更说不通了。”

      清月捡起落在地上的心法,拍了拍上面莫须有的灰。“你应该都不记得了吧,其实师叔早在两月前就把心法给你了。但凡你对修行上心些,就早该发现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试探。”

      南宫鹤君看着他手中的心法,俊朗又秀丽的容颜上全是错愕和迷茫,他哑口无言,手足无措。

      见状,清月满意地微勾唇角,转头向黎亭曦投去目光,却微微一愣。

      就见黎亭曦不知何时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鹤君。

      清月看着黎亭曦的目光,笑了下。“你是打算亲自来问?”

      见黎亭曦点点头,清月了然,默默走开,再次消失不见,只留二人对峙。

      “你到底想干什么?”南宫鹤君努力维持着大少爷应有的骄傲,朝其抬了抬下巴,眉毛微微上挑地仰着脑袋看向黎亭曦。

      “我只问三个问题。”

      黎亭曦的瞳色很浅,在光的折射下,透出清澈的琥珀色,雪亮有神。

      南宫鹤君呼吸一滞,只觉这副场景,仿佛昨日重现。

      见他这副情状,黎亭曦有所猜想,心里长叹,面上却平静地问。

      “你是为我而来?”

      “……是。”南宫鹤君再一次不由控制地说出答案,但却不复之前的恼怒,莫名的情绪在他胸腔里膨胀。

      她会发现吗?

      “你是不是在拜师前就认识我?”

      “……是。”

      她会发现,我就是被她杀掉的怪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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