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雨夜

　　许归早上起床就看到有家面包店给他发了消息，让他今天下午来店里试试看。

　　许归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外面套了黑色的外套，下半身工装裤里还套了条秋裤。他把秋裤扎扎扎实实地套进袜子里，专门穿的是长筒袜，即使抬腿秋裤也不会漏出来，势必是不可能冷到自己一点。

　　面包店里他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走近看，一块木质的牌子上写了春和景明四个字，牌子只有一米长，比起其他店面加大加粗的店牌，显得格外小巧，刚刚在远处走过来时许归甚至都没注意到。

　　店内的风格和店名倒是很像，在原木风的基础上加了一些红砖做装饰，各处还有些做旧的设计细节。
　　店里的用餐区对着一面大的落地窗，阳光毫不保留的洒进来，很符合春和景明的感觉。
　　保温柜里的面包一眼看上去种类不多，门口就一眼可以看到前台，前台前台的嵌入式保温箱里还有蛋糕售卖，一切都看起来很干净整洁，干净到连人都没看见。

　　许归在三人群里发了定位后走进店里。因为整家店里目光所及，都只有他一个活着的人类。
　　走到前台，后面有一个木质的躺椅，上前坐着一个人，是店里除了许归以外唯一的活人。他的身上盖着张小毯子，毯子把嘴巴鼻子都盖住了，只能看到一双合上的眼睛。

　　许归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人叫醒时，对面的人睁开了眼睛。

　　看到许归时愣了几秒，貌似是还没反应过来。
　　“你好。”受不了两个男生对视的尴尬氛围，许归率先开口。

　　对方也像是反应过来了，翻开毯子，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许归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
　　是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刚刚男人的下半张脸都被挡着，没看出来。微微上挑的眼角看起来很勾人，眼里还带着些许朦胧的困意，应该也是一个和他一样有起床气的人，许归猜测。两只耳朵格外显眼，戴了很多耳饰。走起路来应该会叮叮当当响个没完吧。

　　“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是来应聘寒假工的。”

　　男人顿了顿，好像是在思考。
　　许归看对方不说话，心里也很没底。

　　“哦，是。我有点忘了，昨天晚上找的是吧。”
　　见男人终于开口说话，许归松了口气“是。”

　　“那你今天就来上班吧，准备准备。工资日结，就……一百二一天可以吧。”
　　“我叫宋汣青，这家店的老板。”

　　太奇怪了，不会是什么搞传销的吧。许归一边想着一边握紧了手机。
　　“我叫许归。”
　　“许归，知道了，过来准备吧。”

　　宋汣青看着许归略带紧张的神色，发觉可能自己有点太不正经了。面带微笑的向许归解释道：“我们这边都是很正规的店，在平台上都有登记。如果你入职的话，店里有几款饮品你要学着做一下，面包和甜点有专门的师傅做，还有收银台也是你负责，大概也就这样。”
　　小心思疑似被戳穿，许归不免有些尴尬，强装淡定的回复，“嗯，好的。”说完趁宋汣青转过身，许归快速摸出手机在群里回了两句。

　　许归绕过前台走到操作台前，站到宋汣青旁边。
　　“你先洗手。”
　　“好。”

　　“来，你过来我示范一下怎么做。”宋汣青一手拿着量杯一手拿着搅拌棒，动作慢条斯理地将各种液体混合，修长的手指在操作台上行云流水地操作，像是在做艺术品般赏心悦目。
　　“我们店里是不做外卖的，走质不走量。饮品你负责，不要怕浪费原料，没人的时候多练习。”宋汣青的语气很温柔，和他有些张扬的长相不太符合。

　　许归乖乖应着，脑子疯狂运转，这个加这个？那个加哪个？先加这个再加啥……

　　宋汣青动作熟练，边讲边做，两分钟后，一杯奶茶就做好了。
　　“你尝尝看。”

　　许归接过宋汣青递过来的奶茶，尝一口，茶香奶香融合得很好，清爽不甜腻。
　　“好喝。”
　　“那你来试试。”
　　不…好喝。
　　“好的。”

　　半个小时过后，宋汣青把所有饮品都带着许归做了一遍。饮品的种类不多，只有九种，许归大概记了七八成。

　　宋汣青洗干净手从操作台下面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许归道：“这上面写了具体流程和注意事项，你可以看看再巩固巩固。”
　　许归刚刚边看边尝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记住多少，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宋汣青道：“有客人来了。”
　　他拍了下许归的胳膊示意他站到收银台前去。

　　许归向门口看去，居然是沈叙。今天沈叙穿的自己的衣服，白色的卫衣配黑裤子，简约又无趣，和他人倒是很配。
　　沈叙看到许归穿着系着围裙，腰部的线条被勾勒出来，双手衣袖挽到手肘上，露出小节紧实的小臂。

　　沈叙走到前台“你好。”
　　“你好。”许归回道。
　　“你好需要点什么？”一旁的宋汣青搭话。

　　沈叙视线转向宋汣青，看了一眼，没作停留目光又转回到许归身上。
　　“需要点什么吗？”宋汣青重复。
　　哑巴？

　　“可以推荐一下吗？”
　　还好，不是哑巴。

　　宋汣青说：“你可以看看我们店里的碱水面包和可颂，是我们店的特色，还有饮品也可以看看。”

　　三人的站位形成一个直角三角形，许归站在九十度角的顶点，自己的左手牵着自己的右手。

　　最后沈叙把宋汣青说的全都点了一遍。

　　“许归，你去夹面包，我打包给你看。”
　　拿着托盘夹好面包，再拿给春和景明的老板宋汣青。一系列动作简单明了，可许归偏偏就是出了问题。

　　可能是夹子的设计过于松散，可能是许归力气太大，也可能是出门忘记看黄历。面包它掉了。许归拿着二十厘米长十厘米宽的托盘，超宽敞的大平层面包它不住，非要往地下室摔。
　　面包掉得太意外，许归都还没来得及慌张尴尬，一旁看着的沈叙先开口了。
　　“没事，我买来喂鱼的，掉了也能吃。”

　　许归捡面包的手停在半空，眼睛先脑子一步反应看向沈叙。
　　视线碰撞，许归没看懂沈叙的眼神，反应过来的他转头看向了宋汣青，眼神里是求救的信号。

　　“这个是我们店里的失误，许归，重新拿新的面包。”宋汣青一句话点醒了不知所措的许归。
　　“抱歉。”许归快速把面包夹好递给宋汣青。

　　又转身收拾自己的失误，拿着纸巾捡起掉在在地上的面包。
　　正打算扔到垃圾桶。
　　“许归，掉的拿来送给客人喂鱼。”宋汣青说。
　　“好。”

　　宋汣青熟练地把面包打包好放在一起，刚刚脏的面包拿了另外的袋子装。

　　“稍等，还有奶茶。”宋汣青对着沈叙说。
　　“奶茶，可以让他给我做吗？”沈叙看向许归，眼底满是期待。

　　许归纠结着刚刚的失误，没有发觉。但宋汣青看到了，当然也看懂了。
　　宋汣青想，如果他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沈叙刚刚应该在骂他吧。宋汣青笑着挑眉，“可以。”
　　这样的反应宋汣青当然懂

　　宋汣青拍了拍许归的后脑勺道：“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你来做吧，不要紧张。”
　　许归没有拒绝的权利，硬着头皮走到操作台前。

　　“别担心，我陪你。”
　　“谢谢老板。还有，抱歉刚刚的事。还有，我们其实不认识…”
　　“嗯？是吗？”宋汣青脸上满是戏谑，接着说“没事，不熟练很正常。”
　　“放松。”宋汣青说着拍了拍许归的后背。

　　沈叙站在前台外，看着听着两人的互动，前台的隔断，像是把两边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奶有点多，呃，没事，继续。”
　　“糖加多了，下次注意。”
　　“珍珠…珍珠也加多了，小心点。”
　　宋汣青在一旁指挥许归的操作。

　　许归好久都没有这种紧张的感觉了。像是上课时写练习题，老师站在你桌边看，题目还刚好是你就不擅长的内容。
　　像是在做实验一样，许归凭着记忆里勉勉强强把奶茶做完了。

　　“老板，做好了。”许归心是真的虚。
　　宋汣青目睹了奶茶制作的全程。
　　唉，这不得甜死……

　　“我刚刚看了他的操作，可能会比原本的甜很多，我给你重新做一杯吧。”宋汣青犹豫着开口。
　　虽然宋汣青不认为前面的男生会同意，但他还是得对得起店里的品质，最少得象征性的询问一下。

　　宋汣青没有错过男生眼中的不悦，虽然只出现了一瞬。
　　对方隐藏得很好，如果不是宋汣青有意观察，根本就发现不了男生的小心思。

　　“不用，这杯就可以。”沈叙说。
　　宋汣青一脸了然，回道：“好的。”

　　宋汣青道：“没关系，第一次已经很好了，你后面再多练习，别太担心。”
　　许归还是觉得有些抱歉，毕竟如果是他自己，买到了一杯很难喝的奶茶，他大概率会有点气愤，不会像沈叙那么平静。而且春和景明的价格不便宜，沈叙有点亏。
　　“给你,抱歉可能不太好喝。”
　　“没关系，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沈叙接过奶茶后站在原地没动。

　　“还需要什么帮忙吗？”宋汣青面带微笑说道。
　　“不用。”视线扫过两人。
　　“那慢走。”宋汣青说。
　　“拜拜。”许归客气的说。
　　“再见。”沈叙说。

　　宋汣青感受到对方离开前时明显对他的不爽，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不会错的。

　　沈叙离开后，许归一直在做奶茶，喝奶茶，又做奶茶，再喝奶茶。
　　喝了个水饱感觉肚子都撑起来了。走路都感觉肚子里的奶茶在滚，用手拍了拍肚子听见清脆的“piapia”声，像在拍鼓皮一样。

　　春和景明不仅上班晚，下班还早。
　　不到六点半宋汣青就打发他走人了，临走还给他塞了很多面包，让他带回家吃。

　　走出店门，许归肚子里的奶茶实在不听话，他的速度只能一降再降。
　　慢吞吞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许归正在等红绿灯。

　　平时他不会戴眼镜，对面的人看得不真切，但还是认不来了，好像是？乌鸦？
　　绿灯亮起，许归迈开腿。对面疑似沈叙的人停在那里了。

　　慢慢走近，视线越来越清晰，哦，是真的，许归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越来越准了。

　　“许归。”
　　“你好。好巧。”许归说。

　　“要去喂鱼吗？”沈叙手上癫了癫手上的袋子。
　　“把你自己喂给鱼吃吗？”许归说。
　　“我喂。”沈叙像是没听懂许归说的话，执拗的开口。
　　“不去。”
　　“我想你陪我去。”

　　两人站在路边的石凳旁，各自提着一大袋面包，像是狭路相逢的外卖小哥。
　　“沈叙，我是失忆了吗？”
　　沈叙皱了皱眉“什么？”

　　许归把面包放到一边的石凳上，“那是你失忆了？”
　　沈叙往许归走近一步，“没有。”
　　“那我们应该还不是可以一起去喂鱼的关系吧。”许归搞不清沈叙的脑回路，按道理说他们根本不认识。

　　沈叙没接话。
　　许归冲动就容易上脑，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刚刚才说出刺沈叙的话，说完就后悔了，有些言重了，看沈叙好像都傻了，要拿来喂鱼的面包还是许归掉的。
　　“不是。哎。”许归还是妥协般开口，“走吧。哪有鱼？”

　　“好。”沈叙没有追问许归忽然转变的原因，高高兴兴地带着许归到了附近的公园，走到公园最中心，有一处小池塘。

　　“沈叙。你经常来喂鱼吗？”许归冷不丁开口。

　　沈叙刚撕开面包的包装袋，一手拿着面包，看向许归的眼神有些发懵“没有。”

　　“这鱼都胖成球了。”

　　沈叙看向池塘，里面的鱼因为是公园养的，都不怕生，甚至会往有人的地方聚过来，有很多颜色，看起来观赏性极佳。

　　沈叙再次和许归对视上，把拆开的面包撕了一半递给许归。
　　见沈叙油盐不进的样子，许归说，“好吧，喂吧。一池子鱼总有几条没吃饱的。”许归有些无奈地接过面包。

　　两人把面包撕成小块扔到池子里。

　　鱼都聚在池子边上，红的白的金的挤成一片，大鱼挤小鱼，面包全被挤上前的大鱼给吃了。

　　见状许归举高手，手中的小块面包像是铅球一样被扔到了池塘最里面。

　　“你看，有小鱼来吃我的面包。”刚刚许归扔到远处的面包，被一只看起来只有巴掌大的小鱼吃掉了。
　　许归说，“你别扔这了，养猪呢，往里面扔。”

　　沈叙学着许归的样子，也往里扔。
　　围在岸边的鱼察觉，也往里游。

　　“哎，不是说鱼就七秒记忆吗？咋这么聪明？”许归停下扔面包的动作。

　　许归向池塘里面看，脚踩在池塘边边上，沈叙伸手把人往里拽了拽，“小心点。”
　　“哦哦，谢谢啊。那啥，你扔边上，我扔后边，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许归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配合，池子里的鱼被分成了两拨，显得先前那么拥挤了。
　　面包很快被分完，势利的七秒小鱼随即散开。

　　两人坐在池边的凉亭里，许归趴在栏杆上盯着池里的鱼，刚刚忙着喂鱼，现在注意到“这都是锦鲤吧。”
　　“是。”沈叙趴到许归旁边。
　　“锦鲤是好运的意思吧。我们要走大运咯。”
　　沈叙微微侧头，余光看向旁边“是啊。”

　　许归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噗呲一下笑了出来“沈叙啊，你觉得你和它谁比较厉害。”乌鸦和锦鲤，哪个比较厉害，哦，他刚刚还说让沈叙去喂鱼，那可能是乌鸦比较厉害吧。

　　迟迟没等到回答，许归转头，两人视线再次对上，许归重心不稳，砰地一下往后面栽去。眼睛再次比脑子反应快，还没落地眼睛先闭上了。
　　手腕被拉着，紧闭的双眼打开，撞上了刚刚吓到他的那双眼睛。

　　沈叙用力，许归再次回到刚刚的位置。

　　“你刚刚是在吓我吗？”许归缓了缓开口，离这么近，许归感觉自己心脏都跳出来了。
　　“抱歉。”沈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抱歉的神情。

　　还是乌鸦厉害，锦鲤没用！许归在心底咒骂。

　　“算了，别抱歉。天都黑了，走吧。”许归说。
　　“好。”沈叙脸上浮现笑意。

　　“拜拜。”许归说着告别的话，心里盘算着再也没有下次了。
　　“再见。”

　　十字路口，两人各自往反方向离开。

　　——

　　洗完澡躺回床上，许归拿着手机聊天。

　　【三中帅哥榜前（3）】

　　｛三金点星｝@归
　　配图是程鑫和陈宥两人在钱万来的自拍。

　　｛chenY｝@归想你了，归。

　　｛三金点星｝@归吃饭了吗？睡觉了吗？洗澡了吗？想你了兄弟。
　　｛三金点星｝要不要来玩游戏？

　　｛chenY｝你不会被面包店拐了吧？

　　｛三金点星｝需要去救你吗？

　　｛chenY｝我们正在海岛狂奔，你自救一下。

　　许归觉得两人的眼睛需要去自救一下，明明他早都发了解释的消息，许归抿了一下下唇，脸上是手机屏幕照的光，手指噼里啪啦着。
　　｛归｝我今天的运气非常好，还看到了锦鲤，祝你们天降炸弹，次次逃不过轰炸区。
　　｛归｝配图小猫趴在床上盯人的表情包

　　许归和两人友爱交流了几分种后退出聊天框。强迫症般把消息框的红点一个个点掉。

　　最后轮到朋友圈。
　　点开。

　　第一条就是沈叙的，三分钟之前发的。
　　许归往下划，点开照片。
　　照片里是一只手拿着一杯奶茶。
　　是春和景明的杯子。是今天下午许归做的那杯。

　　往旁边一划，还有一张。照了池塘里的锦鲤，是放大照的。
　　看锦鲤的大小数量，应该是池塘靠里的锦鲤。

　　退出照片。没有文案。

　　沈叙还挺热爱生活。又是专门去喂鱼又是拍照发朋友圈的，还挺像卖烧卖的刘大爷。

　　许归对沈叙的朋友圈产生了兴趣，点开左上方的头像。
　　往下刷。
　　也是没有文案的朋友圈。就一张照片。

　　许归好奇心驱使下点开，貌似是纹身？杂乱的线条缠在一起，看不出纹了什么。
　　哦，沈叙还纹身。成年了吗就纹身。考年纪第一的叛逆男孩。

　　退出照片，继续往下刷，刷不动了。

　　到底了。沈叙的朋友圈就只有两条。
　　好吧，沈叙还挺爱删朋友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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