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

作者: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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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城


      断玉的到来并没有改变多少严灼的生活。

      他依旧每日听着先生讲课,断玉不解其意,时常趴在严灼脚边睡觉直至下课。严灼见他睡着香,不忍吵醒,就在他身边直盯着他醒来。
      断玉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就在每次睡前留了一缕神识在外头,从那以后,阿桥永远“恰好”在严灼歇课时醒来,被他抱着在庄子里走进走出。

      他也依旧保留了每天去断桥边的习惯。
      那处断桥也被断玉仔仔细细检视了许多遍,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严灼每天都要去瞧一眼才肯罢休的原因。非要说的话,从桥边的方向可以看见一片他以前经常活动的区域,可是严灼也从未往那个方向瞧过。
      断玉晃了晃自己毛乎乎的小脑袋,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当是严灼习惯使然。

      不过,也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严灼将往常他玩泥巴的那些时间,都用在了摆弄断玉身上。

      他们竹熊一族能被叫做食铁兽是有缘由的,普通人碰一下都要扎手的竹子却是他们腹中食物。一口獠牙虽然多是吃素,但咬下敌人几口肉也不在话下,爪垫虽然柔软,但是却有坚硬的指甲作为保护。
      然而赵先生怕他伤害到公子,总是勒令严灼为他修剪指甲。

      严灼对他的一切事情都很积极,唯独这件事,总是磨磨蹭蹭,要靠先生三催四请才肯动手直到许久之后断玉才明白他为何这样,原来是严灼怕自己手上没有轻重,锋利的剪刀伤到了自己。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也困扰着严灼。
      “怎么长不大呢?难不成先生在骗我。”严灼把断玉举至眼前,发现真的不是他的错觉,三个月过去了,从秋入冬,自己穿的衣服都胖了一圈,怎么阿桥一点都没长大呢?
      先生告诉他普通的竹熊都能长到四、五尺,按说不该养了这么久还是这么小啊?

      院子里移种的箭竹到来年春天就能成活了,难不成到那时候还要继续给阿桥喝奶?

      这事细说起来,要怪断玉偷了懒。
      他今年四百多岁,虽然是个小妖精,但确确实实已经成年了,变成这副模样一是为了过童子劫讨个巧,二是留在严灼身边方便。
      等他发现自己应该长大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越长越大,那严灼想要再抱着他跑来跑去怕是再也不能了,如此说来自己还是为着严灼好呢,于是索性就装成一只长不大的竹熊了。
      料想赵先生也是没有真的见过他的族人,左右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还有一点,严灼实在是太爱干净了,每晚都要沐浴,还要将他也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的。断玉毕竟是个地上跑的,不适应每日都与水接触,况且严灼沐浴过后不管自己,总是先拿帕子要给他擦干才罢休,为着这事,严灼不知风寒了几回。
      断玉跟着他着急,又苦于口不能言,于是他搓手想了个好办法。

      又是一日沐浴过后,断玉紧紧攀上严灼的头,整只熊像个帽子一样盖在严灼头顶,严灼不敢用力拽他,只好无奈地问:“这是做什么呀?”
      断玉小爪子扒在严灼脸上,不经意地揉了揉,有些理解为什么严灼那么喜欢摸自己了,原来是软软的,手感很好。

      “我知道了,你是怕我风寒对不对。”严灼这样猜测不是毫无道理的,长久相处下来,他感觉得出阿桥十分通人性,前日里自己生病了躺在被窝里,阿桥就趴在自己身上,眼睛里是严灼不敢确认的担忧。
      严灼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可今天阿桥反常的举动让他不得不多想。

      果然,阿桥闻言放松了躯体,缓缓从他头顶爬下来,坐在他怀里,用爪子勾了勾严灼的头发。
      “好好好,我给自己擦。”严灼眼里蕴着笑意,下地去又拿了一块帕子,先是裹在断玉的身上,然后才为自己拭发。
      断玉叹了口气,小孩子,真不省心。
      严灼弯了弯眼睛,小阿桥,对我可真好。
      -
      断玉本以为自己怎么也得等到五年后才能跟着严灼进城,却不想这天来得这么快。
      是了,道长只说过要将严灼养在庄子上,却没说他必须在庄子的范围内活动,是他想当然了。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一天一个模样的时候,衣服几天就短,这日严灼终于通过了先生百般刁难的考校,换来了跟着徐管事进城买衣服的机会。
      如此时刻,严灼自然要抱着他心爱的阿桥才对。

      赵先生不止一次劝过他不要整天抱着阿桥,若是怕丢了大可以拿着绳子像栓小猫小狗一样,照样去哪里都可以带着。可严灼偏不,他认定阿桥与寻常猫狗不同,拿绳子拴着实在是委屈他了。
      断玉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其实倒不是他觉得被人拴着会觉屈辱什么的,只是他若在地上爬来爬去,将自己身上弄脏了,严灼晚上给他洗澡更要多费周折,实在是没有必要。

      对于此行断玉也有些兴奋,进城的一路上都在扭来扭去。严灼以为他眼瞧着人越来越多,是害怕了,于是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我保护着你。”边说话,还边拍着断玉的背脊,就像小时候母亲对他做过的那样。

      此时距离凡间新年还有不足一月,两侧路旁早就染上白雪皑皑,霜雪压低枯枝,时而挡在严灼面前。
      严灼有时避过,有时抬臂拂雪,雪便落在了断玉身上。

      那白雪本与断玉身上皮毛同色,可是冬日里呵气成冰,严灼与徐管事都穿上了厚厚的冬衣,就连断玉也得到了严灼母亲严夫人为他量身而做的小棉衣。
      断玉自然是不怕冷的,但这衣服他穿着新鲜,所以接受十分良好。

      少年过了年才不过十一岁,却已然瞧得出眉眼间的英挺俊俏,虽着粗衣,却显得十分贵气,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个谁都没见过的小宠,在城里一路走,一路引人注目。

      “糖葫芦儿……”严灼看见有小贩扛着葫芦架穿街而过,口中默念,他有一点想吃,但是如果被先生知道了自己怕是好几天都没有糖吃了!
      严灼十分懂得什么是长远,决定还是不图一时嘴爽,继续向前走去。

      小孩说话的声音很轻,除了断玉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说出来了。
      断玉不曾品尝人间百味,从前只觉竹子便是心中最爱,后来又添了一个羊乳,那糖葫芦他一早听说过,似乎味道酸酸甜甜的,比起羊乳更有过之,此时见到了,断玉不禁有些心痒。

      他从严灼肩膀上钻出半个头来,一眼就瞄准了那红艳艳的一片,一瞬不瞬地,竟有些移不开眼,断玉今日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贪吃。
      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的严灼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其实他并不知道阿桥在看什么,但这却是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了:“你也想吃对不对?”

      断玉无意识地点点头,随即立刻发觉自己此举不妥,所幸他反应奇快,顺势在严灼肩膀上扭动起来,装作什么也听不懂,只是为了寻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罢了。

      严灼不是第一次进城了,他们常去的那家衣铺他知道在哪里,身上也有钱,只要自己快去快回,再跟徐管事磨一磨,徐管事肯定不会跟先生告状的。

      “少爷——”徐安反应很快,严灼跑了不及一丈远他就发现了。
      “徐管事,我去给阿桥买些好吃的,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然而小孩子人小,不怕人群阻隔,跑得更快,不一会就没影了。
      “这孩子……”徐安怎可能真的站在原地等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去,但是终究是失了先机,一眨眼严灼就没了踪影。

      断玉倒是不怎么怕严灼出什么事,或者说他根本不晓得一个十岁的孩子独自在街上跑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满心为着将要吃到糖葫芦而雀跃。

      严灼生怕徐管事担心,有些心焦,所以也没留意周边,跑着跑着,忽然被人腾空一抱,拎到了一条小巷子里。

      一落地,严灼迅速跑到一旁,抵着墙,防备地看着来人。

      张景云盯着那个穿得一副穷酸样子的小屁孩很久了,或者说盯着他手里的小东西许久了,毛茸茸、圆滚滚,干净得很,又很小一只,看起来手感不错,比他院子里那些不禁宠爱的猫狗可爱百倍,他是一定要夺过来的。
      终于等到那小子落单,不消他说,张富张贵两兄弟十分懂眼色,抓住机会就将他请到自己面前。

      “小孩,十两银,你手里那个东西,我家少爷买了。”张景云自认十分讲道理,还愿意让下人出钱去买,开出的价格也非常诱人,料那小孩也得乖乖双手奉上。

      见此,严灼很快就明白眼下是怎么一回事了,无谓地甩甩方才挣扎间弄褶的袖子,局面不利,暂时不想跟他们起争执,于是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过万事万物讲求机缘,不如你唤我的阿桥一声,看它愿不愿意跟你走如何?”
      “阿桥?”张景云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还敢跟他讨价还价,十分不屑,“起的什么破名字?”

      严灼一动不动,张景云想了一下,用一种自认为十分温柔的声音唤道:“阿桥?”

      断玉怎肯理他,心里正恨着他耽误自己去吃糖葫芦,当即便转过脸去,用屁股对着他。
      “你也看到了,阿桥不愿跟你走,看来你们是无缘了。”说着,严灼转身正要离开。
      没错,我只与阿灼有缘。断玉也不懂什么是缘,但想必他与这个丑八怪小孩之间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慢着。”不等张景云吩咐,张富跑上来正要去拉严灼的后衣领。
      严灼闻声转身,眼中藏了几分狠意,张富猛地与严灼对视,竟然心下一惊,伸出去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不是你的就是不是你的,你这样,难道要抢不成?”严灼微微倾身,收紧臂膀,形成一个保护姿态。
      “不错,我正是要抢!”张景云是个被家里人惯坏了的混不吝,看上什么东西就一门心思要弄到手不可,此时四下无人,自己又带了两个手下,对方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他岂能甘心无功而返?

      “小孩,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富方才被严灼一吓有些着恼,听了张景云的话毫不犹豫伸出手去。
      他显然是没少帮过张景云干这种事,抢夺的动作轻车熟路,一只手马上就要伸到断玉的头上了。

      见状断玉张口呲牙,正打算咬断此人的手骨,但是严灼忽地一矮身,一拳狠狠捣上张富的小腿骨,然后就势后撤一步,将断玉轻巧地放在巷子两侧的草堆上。
      严灼自知以一对三,今日必吃大亏,唯有盼望徐管事早些寻来才好。

      张富猝不及防被攻了脆弱之处,当即吃痛叫出声,张贵眼见哥哥吃了瘪,脸上升起怒意,也对这个孩子收起了轻蔑之心,认认真真走上前来。
      一个不满十一岁的孩子赤手空拳对阵两个成年男子,即使学过几手功夫也绝无胜算,断玉感觉到徐管事已离这里越来越近了,当下心放了一半,另一半打算暗中悄悄帮助阿灼,绝对不可让他受伤。

      那边严灼已经跟那两个人打了起来,这一战本毫无悬念,严灼很快就只剩躲闪之力,然而越打,三个人都觉得不对,怎么感觉每次刚要抓住那小孩的时候,都像是会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呢?

      断玉瞅准机会,弹了一颗小石子到张富即将落脚的地方,这下如果摔了,那两人都得被互相绊住,拖延的时间足够徐安过来了。
      可是那石子确实弹过去了,那两人也确实摔了,但却不是因为断玉的出手。

      不对,确实不对,
      这下就连断玉也觉得不对了。
      他嗅到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妖气,很淡,等断玉再想去捕捉的时候,却已消失无踪了。
      就这么一瞬间的感觉,轻浅的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凡人会落在他的算计之外。

      “少爷。”徐安终于姗姗来迟,天知道方才有人告诉他看到有一个符合他描述的小孩被人抓走之后他有多慌,待到踏进窄巷,先是看见严灼毫发无伤,徐安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徐安不愧是严灼的武师父,上来还没等张富看清他的动作就已经被一脚踢开,撞到一旁墙壁上痛得爬不起来,随即又轻巧地擒住张贵的颈项,张贵毫不怀疑这双生满茧的手能瞬间掐断自己的脖子。
      两个花架子而已,徐安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急切询问严灼的情况:“少爷,受伤了吗?”最好没有,否则今日这两个人少不得要见血了。

      严灼摇摇头,道:“我没事。”
      “嘤、嘤。”张景云真是胆子大,眼瞧着两个手下都吃了亏,不仅不收敛,反而想趁机来偷走阿桥,断玉自然不会让他得逞,这人身上臭死了,定是好几天都没洗澡,他才不要被他摸到。还没等张景云靠近,断玉便出声预警。

      原本严灼只觉有些内疚,是自己乱跑才与徐管事失散,害得他着急,连带自己也险些吃亏,但见了这一幕,他却真觉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而起,于是严灼忿而上前,喝道:“你、敢、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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